“摸摸头~”
赵佳婷递给她一杯热乎乎的燕麦奶茶,朝休息区扬了扬下巴,明亮的落地窗下摆了几张原木小桌,氛围慵懒,适合闲谈。
角落处有空位,陈初坐在草垫上,盘起腿,漫不经心地看着渐渐泛灰的天幕。
赵佳婷则陪着她,当了这么多年好友,虽然依旧觉得陈初是个奇怪的,不太容易靠近和理解的孩子,可是她会尊重,包容她。
像保护一颗长满了刺,却会开出小花的仙人球一样。
冬天的傍晚是短暂的,铅灰色沉淀下去,变为深邃的幽蓝,远处的教学楼已然灯火通明,隔着玻璃,喧闹声变得模糊了许多,仍是生气蓬勃的。
那些轻浮,雀跃,肆无忌惮的感觉像泡泡一样飘过来,而陈初像个石雕一样。
为什么她要承担这么多事情,或者说为什么她一点也不重要呢?
陈江对她算不上关爱,有时陈初觉得他只是将自己当成宠物而已,开心了逗两下,不开心的时候,视而不见。
母亲这个词汇更是陌生,她只会在看书,或者看影视作品的时候静下心来念这个词,她也曾尝试过怨恨邱楠月,深深的恨,可越长越大,距离也越来越远,陈初发现,无论爱恨,都不重要。
因为邱楠月根本不在乎,她早就不要这个孩子了,切断脐带的那一瞬间,她们的母女情谊也随之断裂。
爷爷奶奶有另一家人要照顾,她没办法要求太多,老人的生活远比她难过,所以即便有芥蒂,很快也会释怀。
可是那些难以宣泄的怒意,悲伤,痛苦,阴郁该何去何从,陈最出现以后,她找到了宣泄口。
这半年来,她故意招惹他,厌恶他,时刻都摆出泾渭分明的冷漠态度,觉得他仗着性别优势夺走了自己本该有的幸福。
可今天,她明白了,不是的,她不被爱,和陈最没关系。
只因为她是个残次品。
陈江并不在意她,依然去嫖娼,邱楠月恨她,所以不想和她有任何多余的牵连。
而陈最,说到底也是另一个受害者而已。
赵佳婷看到她低下了头,前额抵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脸色苍白,嘴边勾着似哭似笑的弧度。
“初初,你要是实在伤心你就哭出来吧。”
她温柔地抚摸着陈初单薄的后背,碰到肩胛骨时,都忍不住心疼,宛如碰到缺水的枝干,嶙峋,脆弱。
“佳婷,你也听到了对吧。”
陈初转过脸看她,眼眶红红的,语气轻且平静。
“那都是谭梦如的一面之词,你别……”在陈初晦暗的目光下,赵佳婷咬着下唇,思忖半晌后,“而且就算是真的,那也和你没关系,是你爸爸有错,真的和你没关系。”
陈初垂下眼睫,双眼皮的折痕细长如线,“我知道,可是就觉得很可笑,这样的人居然是我的亲生父亲。”
是让她变得不幸的本源。
“你……以前很尊重他吗?”
赵佳婷问。
陈初仔细想了想,在幼年时期渴望关爱,想要撒娇的时候也曾敬畏和期待过陈江,到如今,早就寒心了,何谈尊重与亲昵。
“那不就好了,反正等咱们上大学了就可以去外地了,读完书工作了,再也不回来了就是,你又不是非要这个爸爸不可!”
陈初被她的话所吸引,这些她也曾憧憬过,但就目前的境况来说总归有些遥远,就像挂在眼前的胡萝卜,摇摇晃晃,如果绳断了,梦也就碎了。
赵佳婷是独生子女,家庭条件中上,父母都是温良朴实的脾性,宠爱的同时也给予了充分的自由,让她有底气在复杂的生活里也做到游刃有余。
陈初一直很羡慕她的这份轻盈与从容。
“你不要觉得我是不懂你的伤心才安慰的哦。”赵佳婷将她的手拉到膝上放着,轻轻揉捏着掌心,“其实我的爸妈也闹过离婚,我觉得大部分家庭都会有这些矛盾,不是说了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嗯。”
陈初回握住她的手。
“我小时候也会害怕,爸妈离婚了以后我可怎么办啊,说句对不起的话哦,初初,有时候看着你,我会觉得同情,可是现在我只觉得佩服,因为你一个人也过得很自在,很好,很独立。”
独立……陈初苦笑一声,她只是没有可以信任与依赖的人罢了。
也不是没有,只是被她推开了。
陈最一开始对她也是很温和的,而且那时候她成见太深,自以为是,虚张声势的讨厌着他。
“反正在我心目中,你是最勇敢的人!”赵佳婷朝她竖起大拇指,“而且我能感受到,你哥哥非常关心你。”
陈初一脸怀疑,满头雾水,“陈最,关心我?”
恕她迟钝,刚才陈最也就只问了一句痛不痛而已,可能有关心的成分在里面,更多是出于责任感吧。
“对啊,你是没看他砸门的样子!好man哦~”
陈初:“……”
聊到陈最,赵佳婷就开始犯花痴,“陈最哥哥高冷禁欲的外表下,也许有颗炙热的心呢~”
“那叫闷骚吧。”陈初打断她的旖旎绮思,顿了顿,“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需要我帮你吗?”
“啊?!”赵佳婷弄清楚她话里的意思之后,连忙摆手,“不不不,我觉得这种高冷帅哥远看就好了,真相处起来,应该挺累的,尤其沟通难度大。”
陈初点头,“这倒是,陈最脾气怪得很,一言不合就冷脸,不说话。”
“那你别老惹人家嘛。”赵佳婷胳膊肘继续往外拐。
陈初掐她脸,“我哪儿有经常惹他,昨天我不过是用冰手冻了他一下,他马上就把我抓住了,手腕子差点被捏碎!”
虽然有些夸张,但在抹黑陈涧方面她一直不遗余力的添油加醋,颠倒是非。
赵佳婷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看到她们讨论的主角正在不疾不徐的走过来。
毫无知觉的陈初还在无中生有的捏造陈最的缺点。
“他吃馄饨居然不吃皮,然后碗里剩一大碗馄饨皮,超恶心的!”
其实是她不吃馄饨皮,饺子也不吃,茶叶蛋从来只吃蛋黄,包子也只吃馅儿……
正滔滔不绝时,头顶上传来微凉的触感,前额处的碎发被少年修长的指节拂开,露出清晰的五官轮廓。
下一秒,陈最的脸忽然放大在眼前,高挺的鼻梁堪堪擦过她耳廓,睫毛下的瞳仁漆黑且深邃。
“啊……”
陈初咬到了嘴唇,陈初的手依然固定着她的头顶,力度宽松,却不失强势,双眸静静地凝视她,毫无间隙。
燕麦牛奶柔软的香气弥漫开来,陈最也闻到了,视线落到她唇上,淡粉的唇瓣被水光染得很润,像盈满露水的玫瑰。
陈初无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少年漆黑的眼中映出暧昧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