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弘光有礼有节的和他打完招呼以后,转达了父母的意思,陈江是个注重面子的人,对方都上门来接了,礼数方面更是做得面面俱到,他没道理拒绝。
“那就给你们添麻烦了,不过晚上还是得回来,因为明早我们家要来亲戚,晚上也要吃团年饭。”
许弘光点头:“放心吧,陈叔,我保证把妹妹和弟弟平安送回家。”
“弟弟?”
陈最对上他带笑的眼睛。
陈江也愣了两秒,但是转念一想,兄妹俩都在,落下一个也挺尴尬,于是走的时候给了陈最叁个大红包,让他到时候转交给陈初的干妈和干爹。
上车前,陈初还不忘把烤好的红薯和板栗分给陈最和许弘光。
“我开车呢,不方便吃。”
“哦。”
“甜不甜啊?”许弘光从前视镜里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儿,吞了吞口水。
“甜。”陈初说着把嘴边的烤红薯递给他,被陈最拦住。
他剥好以后才递给许弘光。
“”
许弘光有些受宠若惊的咬了一口,听到他问烫不烫,下意识回了句很甜。
陈最:“”
一旁的陈初笑得前俯后仰。
许弘光拿板栗扔她,“你看看你,就没陈最弟弟体贴!”
经过这个小插曲,俩人先前的微妙氛围倒是烟消云散了,许弘光听说陈最要去英国留学以后,侃侃而谈自己在国外读书的经历。
许家父母则是掐好了时间,看到车子开进巷子以后,就到了门口等着接人。
许弘光刚停好车,就看到自家父母喜出望外的样子,于是摸摸陈初的头,目光深邃且温柔,“到家了,妹妹。”
陈初看着他清澈的眼眸,怔忡片刻后,点头,笑着推开车门。
“干妈!”
“小初都长这么高了,走的时候你才多小啊。”
陶雅芝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还是这么瘦。”
陈初看着一旁笑而不语的干爹,乖巧的打招呼,“干爹新年好。”
陈最也跟着道了句新年好。
陶雅芝刚才就注意到他了,含笑回他,“你就是陈最对吧,小初在电话里和我提到过,你们兄妹俩”
她没见过陈初的母亲,所以看着陈最的时候有点恍惚,因为若是不明说,根本看不出是两兄妹。
不过仔细瞧,眉眼却很相似,清秀且纤细,尤其是那份不易亲近的疏离感,简直如出一辙。
陈最也默默观察着她和许父。
陶雅芝人如其名,面容清丽,气质婉约,举手投足间有亲昵也不失分寸。
许父则生了副笑模样,看着就是个乐天派,不过眉眼和鼻梁的线条很英气,想来许弘光的俊朗模样是继承了他,身形也很高大,发福以后更显威猛。
“都站门口干嘛呀,喝西北风啊。”许弘光搬完土豆,拍拍手里的灰,“对了老妈,我们刚才吃过午饭了,你们吃了吗?”
刚才奶奶过于热情,愣是把人留下吃了两大碗腊肉炒饭才放他们走。”我们也吃了,对了让你买的烫火锅的菜你都买好了吗?“
自从见到陈初,陶雅芝一刻也没松开过她的手,许父也一直念叨着她太瘦了,得好好补下营养。
一旁的陈最见到这场景,即觉得感动,又有些无所适从,看到许弘光在穿围裙,便走了过去,”我,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许弘光也不和他客气,”晚上吃火锅,你把那些菜洗了吧,然后粗粗妹爱吃土豆,莴笋,这些脆的都切成片吧。“”好。“陈最看他剖鱼的动作很熟练,有些意外。
许弘光叁下五除二剔去鱼骨,漫不经心道:”等你到了国外上学,也得自己做饭,尤其是英国,之前我和朋友去旅游,待一周就吃腻了。“”那边确实不太好吃。“
许弘光看着他,”为什么只有你要出国?“
择菜的手顿在半空中,陈最抬眼,对上许弘光探询的目光,他的表情认真得想谴责。”我“
连外人都看得出他一直是受益者,哪怕他和陈初朝夕相处,她却依旧承受着不公的待遇。
许弘光看出他的愧疚后,思忖片刻后,即使心里很为陈初打抱不平,但眼前的也不过是另一个孩子而已,轮不到他来为难。
“小初刚到我家来的时候,才一年级,瘦瘦小小的,看谁都凶巴巴的,其实胆子比谁都小,不喊她坐下,连凳子都不敢碰,吃饭也是,从来只夹面前的菜。”
回想起小时候的陈初,饶是许弘光这么神经大条的人,都觉得心酸。
“她从来没主动提起过她有哥哥的事情。”
陈最:“”
许弘光看见他失落的模样,继续往下说,不紧不慢的语调,落在陈最耳中却像一柄钝刀。
“直到有次,她感冒烧糊涂了,拉着我的手一直喊哥哥,问哥哥为什么不要她了,她是不是哪里做错什么了,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看她。”
“啪嗒”圆滚滚的土豆落在地上,陈最如定在原地,脸色愈发苍白。
许弘光弯腰将土豆捡起来,放在案板上,”这些事情她肯定从来也没和你说过,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希望你能够珍惜,爱护小初,作为哥哥,你最大的责任就是保护好她。“
陈最还停留在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里,想起之前陈初生病时,紧紧攥着他手指不放的情景。
她什么都没错,错的是他,无能又懦弱。
“聊什么呢?”
陈初过来端水果,看到陈最苍白的脸色后,很是关心,”你怎么了,是不是冷啊?“
陈最眼底发潮,不敢让她看见,低着头继续择菜,“不冷。”
许弘光把果盘递给她,“你别瞪我啊,我就给他讲了点留学的事情,可能他觉得还是国内好,舍不得走了吧。”
“那可不行!”陈初脱口而出,拍拍陈最的肩膀,“哥,你别听许弘光忽悠你。”
许弘光看她维护陈最的态度很坚决,忍不住感到困惑,难道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吗?
他还以为陈初会为这种区别对待感到委屈呢。
不过从陈最刚才的状态来看,对妹妹的感情丝毫不比他浅,也算是让他放心了许多。
冬日得天色暗得很快,夕阳没持续多久便被靛蓝的夜色所取代,巷子里传来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孩童的笑声,很是热闹。
陶雅芝和许弘光将火锅摆好以后,招呼陈家兄妹,“别客气,多吃点,你俩都太瘦了,高中生得多补充点营养。”
说完指了指许父,“加起来还没你干爹一个人重呢!”
被点名的人乐呵呵的给陈初夹了块儿大鸡腿,“就是啊,妹妹太瘦了,多吃点。”
许弘光捧着碗,等了好半天,父母连根菜叶子都没给他夹,“哎,怎么有了弟弟妹妹就不管哥哥了,太偏心了吧,家人们?”
“你不是要健身嘛,多吃点这个。”
陈初给他夹了块儿鸡胸肉,许弘光顿时感动得不行,“妹妹真好,我爱妹妹。”
陈最闻言,挑了挑眉,不知为何,有些羡慕他能如此肆无忌惮的说出爱这个词。
这世上,似乎只有两种人能轻易说出爱。
不信的,和一直身处在爱里的人。
许弘光显然是前者。
最后大家在春晚开场的音乐声中举杯欢度新年。
陈初看着陈最,笑着说:“年年都快乐!”
吃过晚饭后,到了经典节目,发红包。
陶雅芝和丈夫在这方面想得非常周到,即便陈最第一次来,也给发了个大红包。
“谢谢阿姨。”
陈最把陈江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却被拒绝,陶雅芝说什么也不肯收。
许弘光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推来送去,“那个,老妈,我的红包呢?”
陶雅芝瞥他一眼,”你大学都快毕业了,还想要红包啊,我没让你给我发红包,已经是对你好了。“
陈初看他可怜兮兮的,”弘光哥,我给你发吧,我有钱。“
许弘光一脸受伤的看着她,“妹,你这就有点伤尊严了,与其给我发钱,不如游戏输我两把。”
话还没说完,便被陶雅芝赏了两个暴栗,痛得嗷嗷叫。
兄妹俩又陪着陶雅芝看了段晚会,天晚夜寒,也不方便久留,八点左右,许弘光便开车送他们回家。
除夕夜,即便是乡下,也有不少车,陈初便让许弘光在杂货铺门口停了车。
两人在杂货铺买了烟花,点燃后握在手里,金白的焰火在眼前绽开,宛如炽热的星光。
“我一直挺怕烟花的,总觉得很危险,会被炸到。”
陈初说着,笑吟吟地转过脸,看向陈最,”但是和你一起,就不怕了。”
乡道上没什么人,连灯光都很安静,落在少女白净地面容上,像是蒙了层复古的滤镜。
陈最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指节停留在她鬓间,摸到那块伤疤,他记得她说过,这是她看烟花的时候被落下来的碎屑烫伤的。
虽然伤口早已结痂,但被陈最温柔的触碰着,也渐渐滋生出暖热的感觉。
陈初扣住他的手,望入那双漆黑而澄澈的眼瞳。
十年前,他送她一本童话书,祝她新年快乐。
十年后,因为他,她的新年很快乐。
她不再怕热闹,怕烟火。
“哥。”陈初捧住陈最的脸,扬起眼尾,“陈最。”
“嗯。”
陈最也望着她,望着他的宿命与结局。
骤然升空的烟花点亮了夜色,五彩斑斓的焰火炽热又盛烈,湮灭的瞬间,似乎将时光都定格了。
“新年快乐。”
陈最看着她眼中转瞬即逝的烟火,点头:“初初,新年快乐。”
陈初忽然伸手,用力抱住他,转瞬即逝又如何,至少她从未怯懦过。
细细绵绵的雪絮从空中悠悠落下,落到少年的鼻梁上,化成水后,浸入唇角。
陈初仰起脸,吻上他湿润的唇,用舌尖细细描摹着轮廓,品尝着滋味。
揽住她后背的手也渐渐收拢,缠绵之间,雪花比烟花更炽热。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