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语一出,江锋与风兰雪的目光便皆望向萧留年,萧留年攥攥拳,道:“她是西州魔修幽澜,寿元已两百余岁。二位师叔,对不起,事出突然,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们,不过……她在我宗十三载,没有做过任何有损宗门之事,当日沧云浮海上她亦不曾对师尊出过手,她……”
萧留年替云繁辩白的话还没说完,就叫越颂曦的笑声打断:“她是魔修又如何?她满身魔气又怎样?她照样也是你们浮沧山的弟子,也是你萧留年嫡亲的小师妹,这一点谁都改变不了!”
“你这话何意?”风兰雪蹙眉问道。
越颂曦却只望着萧留年,道:“你来此见我,不就是想问我云繁的身世?试问这普天之下,有谁能够同时拥有六柱灵根和烛蛇的?你们可知,不论是六柱灵根,还是烛蛇,都是血脉传承之物……她本就该生在你们浮沧山,是你们浮沧真真正正的小师妹,不折不扣的天之骄女。”
虽然已隐隐有些猜测,但在听到越颂曦亲口说出时,众人仍旧惊愕当下。
“你说她是……”江锋不可置信道。
“是,她是你们的道祖穆重昼与我师尊曲悲楼的女儿。萧留年,你不必怀疑,她本就该是你的小师妹,阴差阳错流落在外两百余年受尽苦楚。”
“不可能,曲魔尊在千年前已陨落,我穆师兄是两百多年离宗的,云繁寿元也只两百余岁……他会和曲魔尊生下云繁?”风兰雪越听越觉得不对。
“师尊两百年前离宗为的是复活曲魔尊,所以曲魔尊活了?”萧留年却很快找出关键所在。
云繁寿元两百多,恰是穆重昼离宗后出生,如果她真是师尊的女儿,那就只有这一种可能,曲悲楼活了。
“嗯。当年我在归溟受了重伤,饶幸保得一命,藏在曲家村闭关疗伤之际,见过你的师尊。他找我要走了我师尊的命魂锁,说是已经找到复活她的办法,尚缺几样东西,命魂锁就是其中之一。他还说,让我好好疗伤,待得我师尊复苏,便带她来找我……为了他这一句话,我等了两百年!”越颂曦喃喃道,“可是,我等到了穆重昼,却没等到我师尊!现在,连穆重昼也没了。”
风兰雪与江锋对望一眼,艰难地消化着这个消息。
“所以其实你后来也没有见过我师尊和曲魔尊?你也无法确认曲魔尊是否真的复苏,那又凭何确定云繁的身世?”萧留年却保持着极度的冷静,问道。
“六柱灵根是穆重昼的灵根,烛蛇是我师尊的本命灵宠,我找不到第二种可能,再加上……云繁那孩子,越长越像我师尊,几乎一模一样。”越颂曦陷入回忆,目色变得遥远。
从最开始发现云繁的六柱灵根起,她就产生怀疑,到后来看着云繁渐渐成长,慢慢长成千娇百媚的模样,与她记忆里的师尊几乎一模一样,她越来越笃定云繁与师尊有着某种关系,直到最终,她在云繁闭关之时,见到烛蛇。
云繁太像曲悲楼了,不止是长得像,很多时候,她就连眉眼神态、处事态度,都像极了昔年曲悲楼。
恍恍惚惚之间,她看云繁,常常有种见到师尊的错觉。
那个曾经让她暗暗钦慕过、心仪过的师尊……
那个叱咤风云的魔尊曲悲楼,把她从沦为炉鼎的边缘救了回来。
救她,不是因为师尊大发善心,只因昆虚的修士惊扰了她的清修,所以出手杀光昆虚的修士,救下了昔年被昆虚同门追杀到只剩半口气的她。
越颂曦一直都记,师尊戴着面具着一袭紫袍,居高临下的目光里一丝怜悯都没有。
然而也不知为何,明明是个没有温度的眼神,却让她记了许多年。
后来,为了保命,她不得放下所有尊严和傲骨,跟在师尊身边寻求庇护。也许是她忍辱偷生的模样打动了师尊,碰巧对了师尊的胃口,让师尊生出几分欣赏来。
在她厚着脸皮跟着师尊三年以后,师尊忽然松口问她是否想报仇?她当然想报仇,想杀了那个害自己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可是他们的境界相差太远,对方又是高高在上的仙界大能,她蝼蚁之力,而今又被逐出师门,连修炼都成问题,更遑论报仇?
师尊给了她一条路,只要弃仙从魔,便可修行无上魔功。她想了三天三夜,自剔仙骨断了灵根,汗涔涔站在师尊面前,说自己准备好了。
“那就做我徒弟吧。”
师尊说得轻描淡写,对她来说,却是重生。
至此,她成了师尊唯一的弟子。那时,她尚未窥得师尊真容,与九寰大部分修士一样,以为师尊是个男人,怎知那面具之后是张颠倒众生的绝色容颜?
直到某一日,师尊许是窥破她那点心思,终于在她面前摘下面具,灭了她所有念想。
但师尊仍是师尊,是她在这世间唯一尊敬的,信任的,甚至是爱过的人。
她愿意为师尊倾尽所有。
“所以,你也不知道我师尊和曲魔尊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萧留年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越颂曦摇头:“不知。我只在三年后收到过他一则传音,要我赶往浮沧山,想办法拜入浮沧门下,并没告诉我原因。但那时正逢我闭关的紧要关头,我脱身不得,两百年后才勉强分出元神,以凡人越安身份混入浮沧山,遇到了云繁。”
要进浮沧山,以她魔修的身份自是不能,是以也只能分神塑假躯,混入浮沧山。
“我想,穆重昼让我进浮沧山,应该是为了云繁,却不想我们都晚了两百年,这两百年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我还是遇到了她。”越颂曦叹了口气,“我原想将她带回西境,然而自六柱灵根的消息传开后,外头就一直有人想尽办法抓她,浮沧山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是以这些年,我一直留在浮沧山暗中照看云繁。”
“那魔修为何会突然包围浮沧,你说是我师尊邀你前来?”萧留年继续问道。
“是穆重尽向我传音的。”提及此,越颂曦眉间神情忽然一沉,杀气毕露,“他承诺过我,对当初归溟之役及我师尊之死做出交代,也是他要我以曲悲楼之名重整魔修大军。三宗剑试之前,我最后一次收到他的传音,要我暗中调拨全部人马包围浮沧,以助浮沧擒拿当年元凶。只是,我没想到,这竟然是个陷阱!”
“师尊应该是真的想找出元凶还你们公道,但我想我们都中计了!”萧留年闭了闭眸,再睁之时眼中一片肃杀,“师尊……若真被人炼成尸傀,以他的境界,想要将他炼成尸傀是需要很长时间与极大人力物力的,他必然早就落入对方手中。对方借助搜魂等术,是可以从他记忆中搜出师尊的打算,再将计就计利用师尊的安排布下此局,一箭双雕,既对付浮沧,亦对付魔修。”
“所以,你知道元凶是何人?”
“当日在金尧城,便是有人向黑袍老怪传去音信,要借他之手抓走云繁,想来与今日布局者是同一人。”萧留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道,“我和云繁都怀疑过,将她行踪泄漏出去的人,可能是当日与她一起历练的众人……”
“你们怀疑我?”越颂曦想起云繁此前问过自己的问题,道。
“是。”萧留年并无避讳,很快却又改口,“但我发现,我们遗漏了一点。当日知道云繁行踪的,还有昆虚的弟子!”
越颂曦似也明白了什么,眉间一拧,狠狠道了几个“好”字,忽道:“萧留年,你可知,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像一个人。”
“你很像你的师尊,形不似而神似。”
“所以我信你……信你可以代替你的师尊,照护好云繁!”
语毕,她衣袂轻动,人影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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