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准备去摸自己的口袋, 何川舟问:“你会抽烟吗?”
刘光昱告诉她:“以前抽过, 后来戒了。”
何川舟说:“那就别抽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光昱“哦”了一声,脸上没什么失望。他不是真的怀念烟的味道, 只是此刻不知道该做什么。
烟酒似乎能让他短暂地停止思考。
何川舟问:“还有什么需求吗?”
刘光昱回忆半晌,终于想起些要交代的事, 说:“我租的房子, 阳台里的那些盆栽你们看见了吗?”
“看见了。”何川舟说得详细, “叶子枯了点, 浇浇水应该能活。草莓能结果了,不过很少。不知道房东有没有把它们丢了。”
刘光昱说:“帮我养一下吧。我去年种下去的,好不容易要结果了。死了很可惜。”
何川舟应了:“嗯。”
黄哥看在眼里,温声问道:“害怕啊?”
刘光昱低垂着头,好半天才发出闷声说了个字:“嗯。”
“正常。很多人都会在这种时候大彻大悟,毕竟船终于开到桥头了嘛。以后你要记得,不管多少个错误选项摆在面前,杀人都是最应该排除的那个。”黄哥怀疑自己可能真的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年龄了,喜欢规劝或是安慰失意的年轻人,控制不住这张嘴说话的欲望。
“找个好点的律师,在法官面前好好忏悔。不判死刑的话,狱中表现好一点,等你出来,也还……”
他实在很难对一个26岁的年轻人讲,坐十几年牢后,你还年轻。
黄哥临时改了个词:“还不老。”
刘光昱勉强笑道:“谢谢。”
路再长,还是要结束的。
车辆停了下来。
太阳正好升起,刚刚冒了个头。天空犹如一个灰色的调色盘上染了一抹浅黄,可惜周围的建筑挡住了日色的方向,那抹橙黄仅露出来一角。
几人没催促他进去,下车后陪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刘光昱感觉身上有点冷。脚下踩着实地,望着看守所的入口,又出现了那种恍惚的感觉。
就像是做了场很风霜凝结的梦。
他在绝壁上漫无目的地攀行,眼看着即将到顶,脚步一错,摔了下去。于是所有的岩石、山壁、日光,顷刻间化为齑粉消失,只剩下一道贯穿着阴风与黑暗的长渊,向他敞开口子。
他不知道自己醒来时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一路出神地往里走时,何川舟低沉的嗓音打断了他的遐思。
“许春回后来去了哪里,你想知道吗?”
刘光昱木讷地转过视线,看着她没说话。
“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何川舟提醒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刘光昱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睛,随后用力闭上,再睁开时说:“想。”
何川舟点头。眼底爬满血丝,眼睑下方透出一片粉底都盖不住的青紫,脸上的疲惫几乎难以掩饰,这让她的语气跟表情都显得十分寡淡。
“我们翻了下档案,找到了她的死亡记录。根据各方证词的说法,许春回,她在档案里记录的名字叫徐劝惠,因为丈夫不同意收养你,加上一些平时积累的矛盾,双方爆发了很剧烈的冲突。”
刘光昱停下脚步,同时侧着耳朵倾听,不敢错漏一个字。
何川舟说:“袁灵芸的父亲很重男轻女,他希望许春回可以再给他生个儿子,而不是替别人养儿子。许春回拒绝了。双方交涉无果,两人选择离婚。”
“正好当初给她介绍的那个媒婆又联系了她,说最近认识一个男人还没结婚,想找个对象。
“男方由于身体原因无法生育,表示愿意照顾许春回,并且把你当做他亲生的孩子对待。前提是希望你可以给他养老。另外承诺可以给予五万块的彩礼费。”
刘光昱嘴唇翕动,沉浸在一阵无声的喧嚣中,瞳孔都在震颤,脖颈上的青筋因剧烈的情绪起伏而怒张外凸。
她说得缓慢,似是要给刘光昱一点缓和的时间。
“你那时候不到14岁,对吧?你爸已经不愿意继续养你了。他屡次威胁许春回,说要打死你,或者卖了你,让许春回给他带钱。许春回害怕了,她很想把你接过来照顾。所以听说条件后,心动地想去看看。”
何川舟说着停顿,目光晦涩地瞥向对面的人。
刘光昱全身的肌肉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紧紧扼住自己的手腕,然而两只手的手指都在打颤,眼睛竭力大挣着,两腿蓄力的姿态,仿佛何川舟再说一句话,他就要在无比惊惧的威胁下夺门而逃。
何川舟舔舔嘴唇,说出个平淡的结果:“路上遇到了意外。她没能再回来。”
黄哥跟刘光昱一起扭过头来看她。
何川舟面沉如水,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刘光昱没敢追问是不是真的,还是黄哥接嘴说了句:“挺可怜的。”
“好好改造,别让她失望。”何川舟拍拍他的手臂,“她肯定希望你能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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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理完文件,再从看守所回分局还车,几人反而清醒了一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黄哥给他们说起从隔壁中队听来的八卦,一段情感极度纠葛且反转出人意料,缠绵悱恻的四角恋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