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她用了比平常更多的专注力,才不至于浑浑噩噩,否则思绪总要飘到九霄云外,试图寻找王熠飞的踪迹。等临近小区前的街道,她瞥见转角那一家煎饼店,提前将车停了下来。
她想起王熠飞来找自己的那天,手里也拿了一个煎饼。
她拿出手机,忍不住又点开王熠飞的账号。
最新的一条视频,就是他站在路边买煎饼。
他指着桌子上那些小料,说:“都要。”
等待煎饼出锅的期间,他又说:“我姐姐吃不完一整个。一般我会让老板从中间分切,然后我们一起吃。”
回到a市,大概是七年的阔别,让他对这个地方有了点信心,变得絮絮叨叨起来。
“我很喜欢吃煎饼。最好是甜辣酱的,不过我姐姐喜欢吃番茄酱的,所以我也能接受。”
说着他跟老板提醒道:“帮我分切一下。”
老板用两个纸袋装好,将东西递给他,王熠飞礼貌地说:“谢谢。”
可能是声音有点耳熟,对面的摊主抬起头,多问了一句:“王……小飞?是这个名字吗?”
王熠飞一下子愣住了,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好在老板没说什么伤人的话,只是用手擦了擦围裙,笑说:“你去上学了吗?好久没回来了。你以前都在我这儿买的,不记得了吗?现在我们有店面了。”
王熠飞支吾地说了声:“是吗?”
觉得不大真诚,又补了一句:“真好。恭喜你。”
这话说得对方也挺尴尬的,好在王熠飞拎了袋子就匆匆走了。
何川舟能理解他的恐惧跟窘迫。
她刚上警校时,做梦都会梦见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问,你爸是个杀人犯,你凭什么能当警察?
面对这样的质问,辩解显得徒劳,默认又实在苦闷,只能不知所措,撑着点可怜的自尊逃开。
王熠飞从小到大听到过无数次类似的指责,所遭受的排挤、欺凌、蔑视,伴随了一生。他的名字快要成为他的噩梦。
回到a市,他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何川舟点开评论区,王熠飞自己评论了一句:“吃完了,冷了不大好吃。”
应该是去周拓行家之后,躲在阳台上,一个人吃完的。
何川舟心头刚隐没的疼又一次冒了出来,带着冰天雪地般的酸楚跟寒意。
她如果早点回去,王熠飞就不用在门口干等六个小时。
当初也是她轻描淡写地跟王熠飞说,如果王高瞻出狱,他们可以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不被打扰的生活。
王熠飞还问她,如果爸爸不是很好的人,自己能不能再回来。何川舟说可以。
现实很不理想。
何川舟下了车,走到摊位前,低着头跟老板说:“都要。”
看着他将面糊倒上去,又补充说:“甜辣酱的。分切。”
老板记性很好,看着她道:“何川舟?是你吗?给小飞买啊?”
何川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点头,她的肢体不大受控制。
“你们到现在还喜欢吃这个啊?”老板对她更热络一点,毕竟平时还能打上照面,“最早是你给小飞买过一次,你还记得吧?小时候你们都常来。”
何川舟记得。王熠飞第一次到他们家,是何川舟捏着五块钱跑去给他买的煎饼。
她拿过袋子,不想吃,也不想回家。回到车上,调转方向,决定去找王高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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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小面馆的价格定得便宜,饭点会有许多工友赶来用餐,一直到下午两点左右,才总算清闲下来。王高瞻正端着碗面坐在门口吃饭。
何川舟看他忙得满头大汗,吃饭时要用左手按着后腰,显然这里的工作强度对他而言有点太过勉强。
何川舟从他身边走过,询问坐在风扇前的老板:“你们这里的工作包吃住吗?”
老板略带诧异地抬头,说:“包吃,但是我们不招工了。”
何川舟朝后一指:“外面那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啊?上周吧?”老板切姜片的动作停了下来,狐疑地看着她,“有什么事吗?你是谁啊?”
何川舟无视他的问题,面无表情地追问:“上周几号?”
“15号,有人给他介绍的。”老板打量着她,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戒备地说,“不是,你到底是谁啊?最近怎么老有人来找他?他没问题吧?”
“没问题。”何川舟摸出手机道,“如果他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助,麻烦打这个电话。”
她转过身,正对上王高瞻古井无波的眼神。
何川舟在他对面坐下,见他满身风尘,辛劳疲累,连筷子都快拿不稳,问:“监狱里劳改,没拿工资吗?”
王高瞻低着头,笑容敷衍又苦涩,只能看出皱纹的堆叠,说:“我现在是没儿子的人了,不得攒点钱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