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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飞天画卷内,别有洞天,暗藏玄机。
进入画中后,肆虐的风雨便停了,受飞天图真身的影响,整座画中空间成了一片腾腾火海,火舌蹿起半人高,舔着如岩浆般滚热的气焰,凝成龙蛇般狂舞的鞭影,一道接一道毫不留情地抽打过来。
那些鞭影还未近身,便被纵横切割的剑气从中荡开,蒲柳一样压下去,汹汹热浪矮了大半截。
一双玉足于他们身前十步处落下,轻飘飘踏进火海中,璇玑甫一出现,整座动荡的空间便像迎来了主心骨般,风雨再起,火势渐大。
璇玑一身娇嫩的鹅黄色衣裙已完全变了样子,窈窕一握的腰肢上铃铛挂了半圈,眼尾拉得长而直,若说从前是不施粉黛,现在则是精心描了妆容,浓墨重彩的无数笔细节,令她完完全全现出绝色妖姬该有的一面。
璇玑于火海中侧了下头,凌空点下一指,她手指落下的地方,火海暴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焰旋涡,吞天噬地地将两人包围起来。
“讲不通,飞天图真身遭受无以复加的损伤,她理智完全丧失。”薛妤皱眉看向他们方才进来时的那道口子,想起螺州城内无数受飞天图影响的百姓,当机立断道:“活捉她。”
溯侑了然颔首,手中剑意陡然一变,在凌厉的剑花中叠出精妙绝伦的角度和力道。
说起来,这是薛妤第一次真正见识他的实力。
他信步闲庭般逼近,每一剑都落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剑势因此拔高,一盛再盛。
看到斜着绽出第九剑时,薛妤眸光微闪,即使不合时宜,也仍喟叹般垂下了手,十根笔直修长的手指间亮起的无数根雪丝随之黯淡下去。
她无需再出手了。
胜负已分明。
这人,当真是厉害。
溯侑一步步踏入火海中,整个画卷空间像一张蠢蠢欲动的大嘴,贪婪地想大口吞食血气,却被一股胶着的力道黏合在一起,心有余而力不足,急促又躁怒地震颤,地动一样翻江倒海。
璇玑最终被困在方寸之间的剑阵中。
纵使有千年底蕴,可她的诞生属于被裘桐强行拔苗助长,十年间,招式全靠自己瞎胡闹似的摸索,即使有海量的妖力做支撑,在真正大开大合的杀招面前,也不可避免地走到难以为继,捉襟见肘这一步。
只是这场战斗结束得远比薛妤想象中的快。
她站到璇玑跟前,与那双因为生机消逝而显得灰暗下来的眼对视,很浅地皱了下眉:“璇玑。”
璇玑眼珠蓦的动了一下,一会犀利,一会迷蒙,半刻钟后,才缓慢眨了下眼。
她身上妖异的火炎开始逐层褪去。
“她与臣过招到后半段,突然收了力道,将多数力量藏于体内。”溯侑望着这一幕,默不作声收剑,清声补充道。
薛妤了然,她看着璇玑那张娇俏鲜嫩的脸,抿唇开口:“裘桐烧毁了飞天图。”
真身都毁了,图灵必死无疑。
璇玑看着她,指尖突然凝出小而薄的一片布帛,布帛像是被小心从古画上裁剪下来的,边缘十分工整,上面描着一只湖蓝色的蛱蝶。
薛妤看着那一片布帛,一时失语后,眼中现出一两分浅淡的笑意,道:“还算留了一手,不笨。”
像飞天图或字画这样的灵物,生命和本体休息相关,可跟别的精怪不同的一点是,他们能化为画中的任何一个完整生灵,或一棵草,一株树,亦或者是一只蝶。
比如那只在薛妤面前堂而皇之出现又消失的月狐,亦是画中的一部分。
此时此刻的情形,璇玑提前裁下真身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除却灵力骤减,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虚弱期外,也算夹缝中逃生,留了一线退路。
璇玑眼神几乎黏在薛妤脸上。
她生得这样好看,说话声音还这样好听,玉一样,又冷又温柔。
相比之下,裘桐那些强行挤出来的温柔都褪去了颜色。
璇玑的移情别恋,来得快而迅猛,并且很快不满地皱眉,想起她真身被烧毁这件事。
裘桐答应过她,即便是死,也会让她如盛开的明艳的花朵般退场,保证她阖上眼的前一刻,都是漂漂亮亮,天仙般的耀眼勾魂。
他让她失控,然后骗了她。
璇玑略有些冷淡地伸出只手,从伤口上淌下来的血捏了团真假参半的血气出来,用体内残存的力量包裹着送下去。
果真,一路毫无阻拦。
龙息很活跃,很开心,裘桐好似也很满意,嘴角蕴着胜券在握的笑,璇玑于是出手抽了龙息的一缕精华。
啪嗒一声,龙息裂开了。
这下,璇玑也满意了。
出手做完这些,璇玑体内的妖气如潮水般退却。
很快,她腰肢软下去,衣裳没了骨架与皮肉的支撑,只剩个空壳,从那盛大的华服中,一只纤细的湖蓝蛱蝶翩然振翅,径直落在薛妤的发丝上,趴着不动了。
薛妤微愣,伸手触了触鬓边那只只有指尖大小,灵光熠熠的蝶,感受它萎靡的沉寂下去的气息,道:“要陷入沉眠了。”
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语,灵蝶动了动翅,整个空间的灵力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聚拢,而后化为两道流光,一前一后点入薛妤和溯侑的眉心。
光团氤氲,烟雾团团炸开,一层厚重的雾气在薛妤面前拨开。
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人间。
六月骄阳似火,空气中热浪滚滚,湖畔路边,垂着的杨柳枝上,知了一声接一声地叫,荡出悠长而绵久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