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瑰突然开了声。
皇太女那张叭叭不断的嘴巴倏忽闭上,尖锐的声音也瞬间消失。
一直流露着骄傲笑容的皇太女脸上罕见地腾起一股愤怒和无力混杂的特殊表情。她的脸色实在是非常精彩,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吃力地变得紧张,嘴巴却是紧紧闭锁,仿佛被一根针缝上了一样。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冒犯?而且,这冒犯还是来自于一个男人!
皇太女目光中投射出恼恨,直直如剑一样刺向白瑰的脸庞。
皇太女没见过白瑰几面,但每一次见面,白瑰都是低垂着头,浑身散发着兔子一样的柔顺气息,使人很容易误以为他是一只吃草动物。
尽管皇太女知道白瑰具有高强的天赋,但骨子里,她还是轻视他的。不仅因为他是男人,更因为她是太女。
她轻视所有人,包括圣女。
就连对身为帝皇的母亲,她也在敬畏中带着几分不服气。
她聪明灵敏,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能施展降雨术,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奇才。也是因此,母亲对她十分宠爱,封她为太女,给她无上的地位与权力。
她觉得自己是很强的,强过任何人。即便是圣女也不在她之上。
她屡次挑衅圣女,希望和圣女来一场比试。一开始,重梳还会婉拒、避让。后来,重梳发现太女会穷追不舍,他就索性答应迎战,然后假装被她打败。
果然,“战胜”了重梳之后,皇太女就对重梳和气友善许多,很少挑衅、捉弄他了。
皇太女喜欢找各种高天赋的人比武,要是赢了,她就会非常高兴,而且十分有风度,夸赞对手厉害,甚至进行赏赐。
如果输了,她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差,回去刻苦训练一段时间,再找对方再战,非要战到胜利为止。要是一直打不赢,她看那个人的眼里都会有恨意。
所以,不少宗师级别的高手都效仿重梳,选择被她打败。
也就是说,除了当今天女之外,皇太女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皇太女到底才刚成年,也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就真的自以为是仅次于母亲的天下第二,她的骄傲和她的身份一样高。
然而,白瑰一句“闭嘴”,轻而易举地粉碎了她那玻璃一样透明却脆弱的自尊。
她的脸几乎挂不住,眼神迸射出强烈的恨意:这个男人……怎么敢……
重梳和皇太女从小就相识,当然知道她的性格:也就是因为非常了解皇太女,所以重梳一开始就聪明地选择了在比试中输给她。
看着皇太女的脸色,重梳叹了口气,对白瑰说:“你这样做,已经激怒她了。待真言术效用一过,她恐怕会开口将你赐死。”
其实,重梳的猜测并不尽然。
皇太女会选择别的方法折磨他,然后再刻苦训练一段时间,找机会打败他。她会在打败白瑰之后,再赐死白瑰。
听到重梳的话,白瑰不为所动。
白瑰看皇太女的眼神冷,但是看重梳的眼神更冷——原因当然是那个躺在沙发上的半裸陈昭眉。
重梳却仿佛察觉不到白瑰的敌意,他依然用那种非常友善的语气说:“皇太女不但会对付你,还会对付眉公主,因为这样能让你很难过。”
白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微凝。
重梳说得很对,皇太女几乎要下意识地点头。
重梳又说:“皇太女在这方面很执拗,就算皇帝也不能阻止她呢。所以,要让这种事不发生,只能让她死。”
重梳话音未落,一股杀气就从皇太女的脸上掠过,使皇太女背脊都凉了半截。
她的眼神流露出惊恐和难以置信:她不敢说,她现在是更恐白瑰还是更恐圣女——这个看起来总是笑容可掬和和气气的、无论怎么被调侃戏弄都不生气的圣女。
听着重梳的话,白瑰的表情变得冷淡:“看来你很讨厌她。”
重梳答:“是有一点儿。”
“一点儿讨厌就要让人去死。”白瑰淡淡说,“圣女的性格令人意外。”
重梳笑了:“没有,我没有要她去死。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惜,我并没有。”白瑰答得简短。
说着,他走到了长沙发旁边。
重梳原本想阻拦他,但想想也是算了。
白瑰来到沙发边的时候,那股惊人杀气已如风消散。他变作那个温文公子,非常温柔地看着陈昭眉,轻轻给他拉了拉被子。拉被子的时候, 白瑰自然能看到陈昭眉身上还是穿着衣服的,也没什么经历过情事的痕迹。
重梳淡然说:“如你所见,我并没有动他。”
白瑰没有看重梳,只是把手放在陈昭眉额头上,轻轻扫好他的碎发。
皇太女总算明白过来,却又陷入更深的困惑:重梳根本没中计?那么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一个“案发现场”?
重梳瞧着白瑰,说:“如果我做了,你会让我死吗?”
白瑰抬起头,目光淡漠:“我不知道。”
但他会控制住自己,尽量不会。
如果没有那些梦,白瑰可能真的会杀了重梳。
但因为梦境的警示,白瑰对自己的能力变得更为谨慎,对自己内心的暴戾也更为克制。他不希望成为红瑰那样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