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中的那位翰林院掌院家的小姐,她与广平王妃见过一回,实在是个难得温柔贞静,生得又秀雅的姑娘。
虽然生得不如宋云玉或是阿萝那等美貌,又不如如意伶俐,却自有端庄气度,言谈间都是好的。
难得的是对如意十分爱护,虽如意不过是凑趣儿去看热闹,却对她颇为照顾。
哪儿哪儿都是好的,唯一叫禹王妃迟疑的,就是这位书香门第出身的小姐,上头还有一个姐姐。
更叫人犹豫的,是这个嫡亲一母同胞的姐姐,早在禹王妃相看翰林家前便已经病故了。这病故算是早夭了,禹王妃好奇之余便去叫人询问过,据说是急病。
急病,就有点儿像糊弄人玩儿了。
只怕不知犯了什么事儿,又恐那女孩儿辱及门楣,因此就狠心地说是死了也是有的。禹王妃因心里迟疑这个,便与广平王妃抚着鬓角叹气道,“我只担心,她家的那个姐姐,以后若是揭破有碍,连累了她的名声。”
落日的余晖落在禹王妃的脸上,她怔怔的摆手说道,“我并不是会因名声便不喜她,只是担心些。”她哪怕这样迟疑,却还是不愿断了这门亲,在心中犹豫,就是爱极了这位掌院家的小姐了。
“别人的名声是别人的,她的是她的。”广平王妃扭头叫美貌的丫头上茶,口中便忍不住劝道。
“她倒也很无辜,且她的为人我极爱,也与大哥儿问过,他也说,就算有错也不是她犯的,何必对她心中生出不喜呢?”禹王妃觉得楚白能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得意极了,与嗤了一声的广平王妃和声道,“大哥儿如此心性,我难道不该欢喜?”
莫非有一个因名声有碍就口口声声不要这门亲,心性凉薄世故的儿子才要得意么?禹王妃觉得这才是自己儿子呢。
“是是是,你家大哥儿最是个好的。”广平王妃觉得自己儿子才好呢,撇着嘴哼哼着说道。
她的目光落在儿子的身上,就见美貌无匹,转了一年生得越发美艳的儿子挑着一枚小小的桃子,自己咬了一口,喂给眉开眼笑趴在他腿上的肥仔儿一口,看她嗷呜一口啃了,也不嫌弃她,自己又吃了一口。
他与肥仔儿正分着吃桃子,却见眼前这个胖团子突然看着胖胖水嫩的桃子呆住了,一脸纠结也不吃了,不由垂头,长长的乌发落下,在肥仔儿惊艳的目光里问道,“不喜欢?”
“喜欢。”魏九姑娘默默看着桃子纠结。
“那怎么不吃?”
“这个……是不是传说中的分桃?”魏九姑娘抖了抖自己的小肥肉儿,抬头眼巴巴地与他问道。
分桃……
分桃!
“我叫你知道知道规矩!”楚离被这句话一刀捅在心里,眼睛都恨不能流血,提着这抱着头求饶的胖团子,美貌的脸上生出寒气来冷笑道,“你一只肥仔儿,还想分桃?!”
从哪儿听说的?一定是她那个鬼鬼祟祟,总是爱偷看话本子到处专营的四姐夫!颜宁这厮打从半年前如月有孕独守空房之后,从前的爱好又捡起来了,正在侯府鸡飞狗跳四处逃窜地被抽,抽得一屁股血呢!
“不,不敢,不敢分桃,表哥呀!”魏九姑娘被提着哽咽了一下,呜呜咽咽地哀求。
“日后不许看这些,多学学古诗,陶冶性情。”楚离见肥仔儿哼哼唧唧过来抱自己的脖子,心里一软,面上冰寒地抱着她说道,“蒹葭苍苍,后头是什么?”
“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魏九姑娘眼下进学了,虽然学得都简单,然而她天资聪颖,三字经什么的都不在话下,如今正学着诗经,摇头晃脑地冲着楚离背诗,见他十分满意,还叫自己以后多在他的面前背什么“心悦君兮君不知……”
魏九姑娘就觉得这世道太艰难了,只好抱着楚离的脖子小声儿说道,“只会背诗,别的,别的小九儿都不会。”不要说作画,魏九姑娘学了一年的琴,才要弹一下表达自己是一个多才多艺的有诗情画意的姑娘,才抬手……
一曲作罢,魏九姑娘最喜欢的那两只大八哥儿……绝食了三天。
她家才满周岁的七星小公子……肚皮朝天奄奄一息,少喝了两顿奶。
“不需要会,开开心心,随遇而安。”楚离自己是个琴棋书画都很静雅的人,却不觉得这玩意儿有什么非学不可的地方,不以为然地说道。
如意与他正板着胖手指说自己的辛苦,听了这个,不由感动地蹭了蹭他的脸。
“父亲和大哥哥,也这么说。”肥仔儿被感动坏了。
眉目正柔和的广平王世子听到这两个讨厌的名字,脸色顿时一沉。
他正要问一问父亲要紧还是表哥要紧这么一个很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问题,就见外头禹王府的管家一脸惊慌地匆匆进来,见了禹王妃急忙上前说道,“外头来了许多的禁军,仿佛是陛下就要驾临。”
他说了这话,便与诧异起身的禹王妃说道,“该是真的,奴才往外头看,外头三条道都已经净街,如今……王妃咱们?”文帝从来没有来过禹王府,这管家心里虽觉得荣耀,却不知该怎么办。
他心里也是一松。
禹王妃还不知道,才刚刚儿从宫里传出的话儿,文帝骂禹王不孝,是个畜生,从禹王到他庶子没有一个不倒霉挨了骂。
文帝不喜禹王的事儿只怕大家都知道了,如今驾临,正好转圜一些禹王府在京中的威势。
虽然禹王不招帝王待见,不过皇帝陛下很喜欢自己的儿媳与长孙,这就是在给禹王妃添加光彩,不会叫禹王妃因禹王牵连在京中失势。有了这一事,谁还敢落井下石呢?
文帝既然都要过来了,禹王妃急忙带着人换了郑重的王妃品级的衣裳,浑身上下又多了几分稳重谨慎,又命人去下头安排茶点等等,才忙碌完就见门口大开,文帝也不必众人出迎自己就进来了,见了上前挨个儿与自己磕头的女眷便颤巍巍地笑着说道,“不必拘礼,朕听说你们府上热闹快活,来看看。”
扶着他走路的是宝蓝锦衣英俊无比的晋王,眼下越过众人,对眼角一抽的禹王妃一笑。
禹王妃顾不得理睬这个为了进王府竟然把文帝招来的王八羔子,倾身将文帝迎进去坐了上手。
“我想来,总有办法。”晋王才不高兴眼下露脸呢,唤了同样英俊温文的楚白上前扶住文帝,自己走在后头扭头一笑。
禹王妃不看他。
“我给阿嫂的那焦尾琴如何?”禹王妃琴艺极好,素来喜欢名琴,晋王前些时候叫十分感激的楚白给送了进来。
禹王妃深深地摁着心口吐出一口气,横了晋王一眼,见他对自己笑嘻嘻没皮没脸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从前记忆都变得奇异了起来。
记忆里,那个浑身是刺,戒备冷淡的少年去了哪里?
晋王却不会逼迫太紧,见禹王妃垂头不语,便放过了这话题,就见门口一只肥仔儿正呆呆地给喜悦的文帝磕了头,看她胖嘟嘟的,看着精神极好,晋王就想到魏三与自己说起闺女平日里照顾弟弟十分辛苦,都累瘦了。
想到魏三怜惜的唏嘘,再看看依旧胖嘟嘟的油光水滑的肥仔儿,晋王殿下愣是没看出来这肥仔儿哪儿瘦了,大步上前,就见她回头看了一眼,见了自己,大惊失色。
她忘记还在磕头,四只小爪子一起在地上扒拉,试图躲避坏人,却生得圆润,一头滚到了文帝的面前,艰难地坐起来,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