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
楚白急忙唤了一声,见楚离后也不会几步走上了高高的汉白玉台阶,急忙与如意匆匆说道,“拦住你表哥。”
他就见如意对自己一边流眼泪,一边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才放心些,却见这小小的哭得成了一团的小姑娘扑向楚离的方向,竟跟着他一起进了大殿,顿时忍不住骂道,“平时是个心里只有自己的,怎么这时候想到别人?!”他骂了两声,见这两个听不见,到底露出了惊慌之色来。
如意自然不知道自己叫大表哥给骂了,一路揪着楚离的后衣裳进了大殿,先叫几个一脸肃容的大内监给拦住。
当首一个还是个熟人儿,正是与晋王十分要好,特别喜欢为文帝往禹王面前传旨骂人的那个。
这内监本脸上带着笑容看着禹王妃一家倒霉,心里正为自家投靠的晋王殿下除了一个心头大患欢喜呢,就见楚离冷着脸进来了。
这个主儿是不能惹的,不然当场一剑捅死也没有帐算,他叫楚离那双冰冷如刀锋的眼扫过顿时一凛,急忙上前拱手请安,之后方才赔笑说道,“陛下正看战地的折子,世子是等一等……”见楚离冷冷看他,他急忙不敢说话,缩着脖子就往里头去了。
不大一会儿,他才出来迎着楚离往里头去,顺便对哭得眼眶红红,跟小兔子一样的如意和善微笑。
这姑娘亲爹与晋王要好得不行,又是未来的广平王世子妃,哪怕内监老大人十分讨厌数次为韦妃说话的魏国公,却不敢株连。
如意听见是战事的折子,想到如玉担心宋云玉的样子,心里就一抖,急急忙忙跟着楚离进了大殿,就见大殿之上一个三尺高的青铜香炉里正吐出了一缕缕叫人心神都为之安静起来的香气,上头文帝正穿着常服眯着眼睛看折子。
见内监们垂首退下,大殿之中竟不留人,连文帝身边自家堂兄魏燕青没在,如意抿了抿嘴角正要给文帝磕头,就见楚离已经大步上前,跪在了文帝的面前,垂头说道,“孙儿代生父来与陛下请罪!”
他仰头,目光清冷说道,“生父大罪,然内眷茫然无辜,只求陛下只治罪我父。”他敛目静静地说道,“母亲在京中万事不知,何其无辜?如今跪在殿前,实是一片忠心。”
“她跪着?”文帝叫楚离突然跪在自己身边唬了一跳,待听到这个,顿时呆住了,左右看了看方才迟疑地问道,“竟然还跪着?朕难道是不分黑白之人?你不知道……”
明辨是非很犀利的皇帝陛下眯了眯老眼,在楚离霍然抬头中冷冷地说道,“就算牵连后宅,也是那个韦妃狐媚皇子延误军机方才铸下打错,与你生母何干?你放心!朕,一定不会错怪你生母!”他扶起了美貌绝伦的孙子,欣慰地说道,“不忘生母,你是个好的。”
有罪的,该与他儿子一同下大狱的,该是儿子的枕边贴心人不是?
第163章
“哈?”如意大大的眼睛里还鼓着眼泪,听见文帝的话,竟反应不过来。
这这这,这画风变化得比较大呀。
“陛下?”如意躲在后头,见素来精明的楚离也愣住了,仿佛不敢置信地看着头上穿着常服,一只干巴巴的老爪子摸着白胡子十分温和的文帝,许久之后方才想起来给文地磕头。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已经歪掉要散开的发髻,急忙伏在文帝的御案前头小声儿说道,“给,给陛下磕头。”她呆呆地磕了三个头,见文帝笑眯眯地往下看过来,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定下来了。
不管文帝为什么对禹王妃网开一面,哪怕是想治他亲儿子禹王于死地呢,如意这一回都不觉得他狠心,而是真心感激。
若是平常,谁家要杀亲儿子不得叫人骂一声虎毒不食子呢?若还有个后妻嫡子的,妥妥儿的是渣男。
如意从前也觉得文帝挺渣的,祸害了许多好人家的闺女,可是此时她才发现,人心真的是偏的,哪怕文帝渣,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捂着眼睛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抽噎地磕头说道,“叩谢陛下隆恩。”
她小小一团哭得可怜极了,可是一会儿,自己滚到了探身看自己的老头儿的面前,抹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说道,“小九儿,小九儿是喜极而泣呢。”她突然狗胆包天,滚在地上抱住了文帝的腿。
原来抱住皇帝的金大腿,是这样可靠呀。
文帝也忍不住心情不错地看着跟自己撒娇,小儿女模样怯生生的小姑娘,摸了摸她的头,亲手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才对楚离颤巍巍地说道,“瞧瞧吓得她。”
“叫您见笑了。”楚离十分安静地看着如意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傻话,目光之中露出了几分温和。
“可是心却纯良,这个时候不知趋利避害,却还敢到朕的面前来,你不怕?”文帝将手上的折子放在御案上,见下头的如意扒着自己,两只红彤彤的眼睛鼓起来十分急切,笑眯眯地垂头问道,“知道禹王府大难,各扫门前雪就是,难道你不怕朕动怒,牵连了你?”
他想了想,目光落在叫一道水晶帘子给挡住的角落,长长地,有些感慨地叹息道,“赤子之心,实在如此。”
“可害怕了,可是小九儿却有更怕的。”如意抓着文帝的袖子,第一次与这位帝王这样亲近,本对帝王存的敬畏之心,却在这时候都化作了感激。
“朕明白,”文帝没有问如意更害怕什么,只是目光温和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一边掉眼泪珠子一边仰头对自己开心地笑,叹了一声“痴儿”,转头与楚离说道,“是朕走了眼,若知道这肥……小丫头是这么个性子,朕不会叫你说两句,就断了她与小七的婚事。”
有这样真心的孩子,他在宫里已经很难看见了。文帝有些可惜没有赐婚给冀王,见楚离的脸顿时就黑了,飞快地咳嗽了一声。
他年纪也大了,又素来喜欢享乐与美色,因此身子一直都不大好,如意急忙爬起来,滚到他的背后去,抬起两只小拳头嘿咻嘿咻卖力地给他捶背。
“从小儿我给祖母锤,祖母最喜欢了,说我锤得又快又舒服。”她因得了文帝的好处,此时讨喜极了,狗腿儿地还与文帝一边锤一边问力道重不重。
得亏大殿里没有别人在,不然看见一只摇头晃脑头上呆毛儿迎风招展的小姑娘这样狗腿儿,然而文帝还这样纵容地呵呵笑着点头叮嘱“左边点儿……”等等,眼珠子都得瞪出来。一会儿如意见这马屁拍的爽了,自己也不害怕了,急忙又说道,“您不是给小九儿赐婚了么,虽然小九儿是好得天崩地裂的……”
“咳咳……”文帝一口气儿没上来,差点儿背过气去。
“您方才御口说的呀,君无戏言,小九儿是可好了。”因心情激荡因此暴露了一下厚脸皮的本来面目,本就脸皮很厚的魏九姑娘一扬小脑袋骄傲地说道,“这都是陛下目光如炬呀,小九儿再谦虚些,岂不是与陛下作对?”
她摇头晃脑地显摆了一下,见文帝虚弱地笑了,知道他确实心情不错,急忙说道,“可是如今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表哥也是您的孙儿是不是?”
“你说得对,去扶你表哥起来。”再听小姑娘的笑话儿,文帝觉得自己可以驾崩一下了,指了指侧头看着角落水晶帘子的楚离,目光一闪方才吩咐道。
他一脸要断气,如意也担心叫自己笑坏了坑自己,急忙去扶美艳清透的面上露出莫名神色的楚离,小声儿说道,“表哥不要跪,疼。”
她一脸心疼,又觉得文帝很明理,特别是把株连之罪丢给了与禹王情投意合的韦妃,叫自己想到的毒计都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她抚了抚楚离,见这青年没有动,急忙顺着他专注的眼神去看,却见角落该是往大殿侧殿去的一排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后头,隐隐约约地也跪着一个人。
“罢了,他们看见你了,你就出来。”文帝把自己舒舒服服地缩在御椅里,老眼昏花,声音十分微弱地说道。
如意一怔,就见水晶珠帘之后沉默了许久,那人影缓缓起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挑了帘子,露出一个英俊苍白的男子来。
他穿着素淡的青衣,有些踉跄地走到了文帝的御案前头,对呆住了如意虚弱地笑了笑,垂头跪在了文帝的面前。
“多谢父皇开恩。”他的头轻轻地抵在地上,用最忠诚的模样面对自己的君父,可是声音嘶哑,浑身都在颤抖。
看了他这个样子,文帝老迈的目光之中却露出一抹闪亮的光彩来,看着他与一旁的楚离与如意说道,“你们王叔知道关外的信儿就来跪着,这么多日,都没有起身。罢了,”他长叹了一声说道,“你的话朕想了,很有道理。禹王妃与禹王世子这些年在京中,很孝顺朕,禹王之事,实在与他们没有瓜葛。”
“父皇英明。”晋王又咳了一个头,淡淡地说道,“祸不及妻儿……只是大皇兄在关外行事确实荒诞,这其中就有侧妃任性妄为,不知贤德劝谏的缘故。其罪过与大皇兄不分上下。且儿臣听说,若不是广平王兄军中八百里加急将北戎之事送入京中,大皇兄竟想要欺上瞒下,不叫父皇知道免得治罪。这样的错事,不知从前有过多少,也不知关中各城,这些年究竟是不是真的太平安康。”
如意听着晋王平淡的话,看他单薄的模样,再看看连连点头的文帝,这才突然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