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低头,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长发,嗓音清清淡淡:“不曾烧起来。”
话音一落,天灯一盏一盏升起,轻飘飘的,顺着风的方向往云州城来,稠密的丹红,从密密麻麻的小点,逐渐流成瑰丽的长河。
寂静无声的漫漫长夜里,浮光万千。
“往往,看天上。”他道。
天上——
天上有什么呀。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抬起小脑袋,乍然清醒,她情不自禁睁大眼睛,眸子晶亮晶亮的,她抬起手,踮起脚尖,好像想抓住些什么,五指一手,流了满手的清辉碎影。
天灯呀。
那么多天灯。
她站在青枫古树下,一动不动瞧着远处流动的绮丽长河,这是她在话本里都未曾见过的场面。
数千盏天灯浩浩荡荡,松脂烛火燃起来,顺风晃荡,照亮寂静无声的长夜。
时有些焦黄的纸屑顺着风飘落下来,簌簌如雪,带着点难以言说的神秘色彩,浑似千百年前流传起的亘古传说,恍然又若火海里烧起的经文。
虔诚又庄重,奇诡得惊心动魄。
鹤声瞧着小猫儿怔忪的样子,屈着膝,绛红色长袍垂落在地上铺开,他浑不在意,伸手抚了抚她的漂亮眸子,嗓音泠泠如碎玉:“往往欢喜吗?”
“欢、欢喜呀。”
小姑娘磕磕巴巴的,答她漂亮哥哥的话,她此时还稍显怔愣,又抬头,去瞧瞧天上瑰丽长河,那河如绸缎般,柔柔软软的,平铺数十里,像是把小猫儿的心都要掩住了。
她觉得自己有些醉。
但是她分明没有喝青梅酒。
但细细想想,她觉着这种感觉也不像喝醉。
心里生出的滋味奇奇怪怪,这种心情是她往常哪怕喝满满一壶青梅酒时都未曾有过的,小猫儿有些好奇,伸出小爪子拍拍胸口。
哎呀,她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呀。
秦晚妆歪歪小脑袋,有些好奇,把小手放在胸口,耳尖红红的,仰着小脸儿问鹤声:“漂亮哥哥,我好像生病了。”
几乎在瞬间,漂亮的少年人蹙起眉头,抿着嘴角,紧张兮兮问:“我在山下安排了郎中,我带你去瞧瞧,好不好。”
“不要。”小猫儿又哼哼唧唧的,“我好像又没有生病。”
往常发病时,她都很难受的。
但是现下,她却半分不舒坦的感觉都没有,心里就像有绵白糖炸开了一样,流出的糖浆糊的她心口甜滋滋的,小猫儿很开心,开心得晕晕乎乎。
但是这和往常的开心又很不一样。
小猫儿觉得这是一件很不同寻常的事,这会儿低下头,掰着指头细细数了数,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倏尔抬起小脑袋,眸子亮闪闪地瞧着她的漂亮哥哥。
“我、我知道啦。”
小猫儿很兴奋。
鹤声安静瞧着她,唯恐这只小药罐子又出了什么事,单手揽着她,温言软语附和着:“往往知道了什么。”
“漂亮哥哥,我现在特别高兴——”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她一开心就喜欢张开双手画圈儿,“你知道我要如何才能这样高兴吗?”
“如何。”
“我方才算了算呢,若在往常,我要喝两壶青梅酒,再吃三叠豆酥软糕,才能这样高兴呐。”小猫儿抬起头,扬着小下巴,颇有些为自己骄傲的意思。
倏尔,小猫儿悄悄缩进鹤声怀里,在他耳边轻轻说:“可是阿兄可凶啦,我从前并没有机会,连续喝两壶青梅酒,吃三叠豆酥软糕。”
“所以、所以我从前许多次都是浅浅的高兴,唯独现下,是深深的高兴,很深很深的高兴。”小猫儿的语序很乱,嗓音绵绵软软的,尾音上扬。
“我从前从来没有这般的高兴呢。”
“这是第一次。”
小猫儿轻轻蹭蹭漂亮哥哥的脖颈,耳尖红红的,最后的声音细细软软,听着有些害羞。
秦晚妆实在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这会儿乖乖缩在鹤声怀里,扭过小脑袋不瞧她的漂亮哥哥,自己悄悄开心。
鹤声怔忪一会儿,才笑出声,少年人笑得眉眼弯弯,把怀里的小姑娘轻轻牵出来,同她对视:“我也如往往一般,是深深的高兴。”
少年人的浅金发带映着月光,顺着风轻轻掀起一角,连带着少年人的长发也开始晃动,他低着头,看向秦晚妆的目光认真又专注,透着清如流水的碎光。
漂亮哥哥真的是一只很漂亮、很漂亮的山茶精。
这样不行——
漂亮哥哥太好看了。
小猫儿瞧着他,刹那间,她心里想,哪怕漂亮哥哥如话本里一般,是个作恶多端的美人妖怪,她都愿意被美人妖怪吃掉。
小猫儿撇过头,试图抵挡美色,青玉耳坠晃荡,发出泠泠轻响。
可恶,抵挡不住。
以后、以后在做端端正正的侠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