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树枝上的叶子悉数被他扯尽了。
断茎残骸飘到泥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霞山院的烛火堪堪灭下来。
稻玉将秦晚妆安置好了, 便带上门走出来, 对着秦湫和林岱岫施礼,恭敬退下了。
“幸而往往今日下了马车,若是没下,虽说不至于出事,估计得被吓得大病一场。”
他望着天上凉如秋水的月亮,眉眼舒展, 笑问:“你猜今日之事出自何人之手。”
秦湫垂眸, 目光落在簌簌飘落的残叶上, 声音清冷:“相府的人?”
“何必紧着从自个儿身上寻出处。”林岱岫扯着叶子,漫不经心搭话,“没准是宫里来的。”
秦湫微掀眼帘,淡淡看他一眼:“没有缘由。”
“太子端方,素有贤名, 又得今上看重、贵妃疼爱,他若是回京,便是堂堂正正的储君,谁敢暗中害他。”
秦湫说得漫不经心, 也瞧不出多少真情实感, 他看着林岱岫的动作, 忍了忍, 到底心疼自己花大价钱移来的老榕树,皱眉:“滚下来。”
浅薄的君臣情谊维持不到一个时辰,因为榕树碎得渣都不剩。
林岱岫不敢得罪钱袋子,单手撑枝一跃而下,衣摆带起晚风,他稳稳落到石子道上,眉目带笑:“阿湫,你同我说什么虚话,这些流言旁人信便罢了,你若说你信了,未免荒唐过甚。”
“他在你府里住了这么久,你还当江鹤声是什么端方的清雅君子,收起獠牙的狼罢了。”林岱岫漫不经心道,“他若真能顺利还京复位,又何必在暗处蛰伏筹谋,宫中想要他命的人多的是,往往不过是跟着他受牵连。”
秦湫眉目疏淡,听着林岱岫的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院里的婢女小厮都被他打发去休憩了,这会儿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秦湫受不了散落一地的断茎残叶,随手捡了根树枝,将这些残叶都拢成一堆。
晚风吹过来,秦长公子的话颇散漫:“确实麻烦,只是,往往喜欢他。”
他想了想,道:“太子先前给了承诺,说是在往往及笄前将京师的浑水清干净,且先看看。”
次日一早,小猫儿一起床就往西园跑。
她刚刚跑来的时候,少年人正临窗坐着,手里拿着卷竹箭,透过窗牖,眉眼轻弯,瞧着廊檐下的小姑娘。
素白袖摆沾了露水,显然已经坐了很久。
是在等他的小小姑娘。
秦晚妆刚刚睡醒,小脑袋空空荡荡,也不知道走正门,瞧见她的漂亮哥哥,就想扑上去,让漂亮哥哥抱一抱她。
可是窗子挡着她,秦小猫儿过不去,她眨了眨眼睛,仔细算了算,跑到正门还要走十几步,很累。
小懒骨头不爱做这种不划算的买卖。
她就站在窗子前,仰着小脑袋,眸光湿漉漉的,软乎乎地叫:“漂亮哥哥,它把我挡住啦。”
少年人轻笑,他搁下书起身,行姿清雅,他把小姑娘抱起来,走到屋子里,放在软榻上。
“漂亮哥哥,晨安。”
枝叶招摇,小猫儿的声音酥酥甜甜的。
江鹤声端起备好的清甜凉茶,哄着秦晚妆喝了些,回她:“晨安,往往。”
秦晚妆咽下甜茶,思绪清明了些。
她轻轻噫了一声,发觉自己不在少年人怀里了,有些不满意,她打了个小哈欠,懒懒往少年人身上倒,轻轻嘟囔:“漂亮哥哥,你要抱一抱我呀。”
“你怎么总是趁我不注意,就把我往一边放呀。”秦晚妆很不开心,她倒在漂亮哥哥怀里,有些生气,指责道,“我便是这样的洪水猛兽吗?”
矜持的骄傲小猫儿刚刚睡醒时,起床气很旺盛,眼睛慢慢又阖上,说话却跟倒豆子一样,语气温软:“漂亮哥哥,你这样很不好,我会不开心哒。”
“我若是不开心,我就要哭啦。”
江鹤声对这小无赖实在没法子,将她揽在怀里,着人备早膳,秦晚妆又从她的漂亮哥哥怀里探出小脑袋,自然而然吩咐:“我要吃鱼。”
“漂亮的。”
小猫儿是只有追求的小猫儿,她特意强调。
江鹤声的随从都习惯了这位祖宗,知道秦家小姐的话比自家主子的还重要,自然无有不应。
秦小猫儿如愿吃上了漂亮的鱼,她夹着酥炸的小鱼,轻轻啊一声,将少年人喂到嘴边的白粥咽下了。
“绵州城里有杂耍,我为往往请来了,他们都住在燕繁街的胭脂铺后院,往往若是想瞧,便着稻玉去叫来。”江鹤声语气清和,他又舀了勺白粥。
“好哒。”秦晚妆忙着吃鱼,点了点小脑袋,她将小鱼嚼巴嚼巴咽下去,凑到瓷勺边,把白粥咽了。
江鹤声笑,又道:“西丹产青玉,西丹至宝是一支上等青玉造的长笛,我送到稻玉手上了,往往若喜欢,可以拿出来瞧一瞧。”
“好哒。”秦湫不在身边,小猫儿便彻底放弃了世家贵女的仪态,小脑袋几乎要埋进碗里。
她觉得漂亮哥哥这儿的厨子做的菜很好吃,她预备着,明日得把自个儿小厨房的人串过来,让他们好好学一学。
她正想着,只听见少年人轻轻缓缓的声音:“往往,我得出去一趟,多则一载,少则三月。”
“往往在家里,好好听长公子的话。”
秦小猫儿连话都没听清,下意识道:“好……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