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湫失神良久,看着乖乖巧巧的小妹妹,刹那间,心里软得不成样子,他眉梢不自觉染上笑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是启程的前一夜,府里要收拾的东西悉数都已经收拾好了。
月挂中天,万籁俱寂。
见漂亮哥哥的期待一日日深重起来,于此相伴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秦小猫儿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她望着干干净净的屋子,怔怔愣愣了许久,不知为什么,突然很舍不得。
小猫儿低下小脑袋,掰着指头,开始数她在云州待的年月。
哎呀。
她在云州住了那么久呀。
她知道府里哪个地方有狗洞,钻出去可以不被阿兄发现;她知道檀青台上的李子树,结的果子很酸很酸;她知道青梧山有百里长枫,山巅的溪水一到冬日就结冰……
她知道很多很多。
关于云州,这个她长大的地方。
可是,她日后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云州长养了她,把秦晚妆从小小一点,慢慢养大,养成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现下,小姑娘却要离开这片土地了。
虽然,秦小猫儿很喜欢漂亮哥哥,一想起漂亮哥哥,就欢喜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但是现下,她还是有点难过。
小猫儿吸了吸鼻子,伸出小手,把眼泪抹了,慢吞吞地,往软被里缩,把自己埋成一个小土丘。
呜呜,不开心。
“咚——”
半掩着的窗子被推开。
有人立于廊下,屈指轻叩窗棱,温温柔柔的,言语带笑:“哪家的小猫儿,在半夜偷偷哭鼻子。”
熟悉的语气,秦小猫儿往日听见,都想咬人。
现下却不大一样,委委屈屈的小家伙儿从软被里探出小脑袋,看倚窗而立的青年人,翻身下床,跑过来,呜呜咽咽:“林哥哥。”
林岱岫着松绿长袍,笑得散淡,他伸手,将跑到窗子边的小猫儿抱出来,又给她披了件豆青氅衣。
“走罢,带你出去玩儿。”
月已西斜。
青梧山上,云雾袅袅,青枫落了黄,枯叶在地上铺开,一踩上去,就发出“咔嚓”地清脆响音。
小猫儿跟在林岱岫身边,扭了扭小脑袋,望熟悉的青梧山谷。
她刚刚来云州的那些日子,很害怕,稍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要把自己藏起来,悄悄掉眼泪,阿兄察觉到,便将她带到这里来养。
青梧山上,青枫绵延数十里,和文绮台很像。
害怕的小猫儿便是在这儿,试探性地,一点一点,对着秦湫打开心防,慢慢的,也学会在阿兄面前,张牙舞爪、撒泼耍闹。
一晃眼,已经过去许久许久了。
乖乖软软的小甜糕往上跳一跳,也能摸到低处的枝叶了。
林岱岫带秦小猫儿上了树间的木屋,小猫儿靠着老树的枝干,坐在木屋的瓦檐上,望山谷中烟雾迷蒙的碧湖,忽而,眼泪又吧嗒吧嗒掉。
“林哥哥,呜呜,不开心。”她埋着小脑袋,抽抽嗒嗒。
林岱岫哑然,轻笑出声,哄小猫儿:“林哥哥没有不开心。”
“坏、坏人——”
“林晴山,大王八。”
气死啦,分明是她不开心,林哥哥都不来安慰她。
娇气的小姑娘又委屈了。
眼见着小猫儿要咬人,林岱岫拿锦帕,把她眼角的泪水悉数拭尽了,眉梢带笑,轻轻拍拍秦晚妆的后背,给炸毛的小猫儿顺毛。
他拿出在照江园买的糕点,递给小姑娘,语气温和:“好孩子,人总要往前走。”
小猫儿低头,认真咬着花糕,林岱岫垂眸看她,又笑,眸子里闪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他温温柔柔开口:“往往,你长大了,离开云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云州困不住你,同样的,京师也不行。”
青年人拢袖,枯绿衣摆松松散散,铺在瓦檐上,他揉揉秦晚妆的长发。
“往往,先生告诉你,天下有九州四海,域外诸国数千,绵州城盛产蚕纱锦缎,遍地罗绮;西州众人居水上,少陆道,百姓出现皆靠舟船;西丹产玉,放眼一望,碧波下青玉如翠,泠泠生光……”
“天下奇绝之地,不胜枚举,你都得出去看一看,便是日后入了东宫,也不应囿于深宫高墙。”
“方寸之地最杀威风。”
他看着小猫儿懵懵懂懂的漂亮眸子,眉眼舒展:“我们往往是有志气的女儿家,是自由的小鹰,便该飞到五湖四海,去瞧瞧这个天下的模样。”
温凉指尖穿过秦晚妆的长发,这是他养大的小孩儿。
他好不容易把京师秦府里,怯生生的小姑娘,养成现在张扬娇艳的模样,唯恐再让朱瓦高墙,消杀了她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