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也不太确定。
因为这个海滩,她和老师来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似乎捡贝壳认颜色的事情,也重复发生过几百遍, 她根本没办法清楚的记起到底是十岁还是十二岁的时候发生过这样的对话。
张雪霁回忆了一下刚才少女的身高, 又瞥了眼现在谢乔乔的个子。
……好像是没怎么长高啊。
“你之前说你是贝海国本地人,我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
“因为之前贝海国不是发生了凤凰坠天的事情吗?凤凰神女从凡人井跳下,正好坠落在贝海国;凤凰磐涅的天火直接将整个贝海国,以及贝海国附近的海域都全部烧干,连只活的蚂蚁都没有留下。”
谢乔乔点头:“我知道。”
张雪霁:“……唉?”
谢乔乔:“凤凰坠天的时候, 我在学堂院子里给桃花树浇水。那时候我不知道是凤凰掉下来了, 后来才知道的。”
惊险到命悬一线的事情, 从谢乔乔嘴里说出来, 却十分的风轻云淡。
她的马尾一直都扎得很潦草,额前和脸颊边总是落下不少碎发。以前张雪霁以为是这样可以修饰脸型,显得人好看些——不管是前世还是现世的中洲,都有女孩子喜欢在颊边留点碎发。
但现在看来,或许只是因为谢乔乔离家之后,只会给自己扎马尾的缘故罢了。
谢乔乔沿着青年走过的方向,开始往前走,张雪霁一时无话,也只好跟上。他平时原本有很多话可以说的,但此刻看着谢乔乔的背影,张雪霁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什么都不了解,所以也什么都不敢说。
二人走过海滩,进入村子。
村子里的房屋一座挨着一座,现在应该是晚饭时间了,家家户户烟囱里都冒出炊烟。
粟米和海鲜的香气从半掩的门窗里飘散出来。
小孩子们拖着渔网,没有上尖的鱼叉,打打闹闹的从小路上跑过。他们都看不见谢乔乔和张雪霁,也碰不到他们,如同幻灯片投影似的从他们身上穿行过去。
只有在碰见前面那青年时,一些较大的孩子们才会主动驻足,老老实实的向对方作揖:“谢先生好——”
青年笑眯眯的摆手,从谢乔乔背着的书箱里摸出几块油纸裹着的方糖,分给小孩们。
小孩们立刻眉开眼笑,很有脸色的也对谢乔乔笑:“谢谢乔乔姐!”
少女皱眉,抿唇,下意识的往青年怀里躲。青年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乔乔要说不客气。”
谢乔乔小声而快速:“不客气。”
她说得太迟,小孩子们没耐心等那句‘不客气’,又热热闹闹的吵着跑去别的地方玩儿了。
谢乔乔低头不语,手指揪着青年肩膀上的衣服布料,把那一小块布料拧成了麻花,又松开手。
青年还是乐呵呵的,从书箱里掏出一块方糖,塞进谢乔乔嘴里。
谢乔乔嚼着方糖,一边脸颊因为咀嚼食物而鼓起,表情认真的征询青年:“我下次是不是应该回答得更快一点?”
“好像也可以。”青年也露出思索的表情,但很快,思索就变成了灿烂的笑意。他举高谢乔乔转了一圈,夸奖她:“不过今天乔乔和老师以外的人说话了,进步很大啊!”
“为了奖励乔乔,今天老师不做饭了,我们去镇子上下饭馆怎么样?”
被举高的少女眨了眨眼,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青年:“是为了奖励我,还是因为老师不想做饭?”
青年笑嘻嘻耸了耸肩:“二者皆有。鱼与熊掌,自然要兼得才最好嘛!”
他抱着少女半路改了方向,往村外道路走去。
这次谢乔乔没有跟上去——张雪霁也跟着停下脚步,问:“我们不跟上去吗?”
谢乔乔摇头:“老师每次带我去吃的馆子都不一样,我不记得他那时候带我去吃了什么了。”
没有印象的记忆,幻境无法制造出来。
张雪霁明白了她的意思,干咳一声,连忙带过这个话题:“那我们去逛逛其他地方也行。”
谢乔乔:“那就去学堂吧。”
她带着张雪霁沿小路走,七拐八拐,最后二人停在了一间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面前;此刻张雪霁大概明白了谢乔乔以前说自己是收租的是什么意思了——房子确实挺大的。
前厅的房间都被打通了,改造成前后两面相通的学堂,里面整齐的摆着桌椅。但桌子上的课本和毛笔就摆得不那么整齐了,张雪霁甚至还看见一本三字经下面压着张画满乌龟的草稿纸。
他把那张画满乌龟的草稿纸抽出来,看见每个乌龟上还写了名字。
张雪霁粗略扫了一眼,找出至少八个错别字。
他乐了,抖了抖那张草稿纸:“这位置坐的是谁啊?字写得跟狗爬一样。”
谢乔乔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是我的位置。”
张雪霁沉默了两秒,侧过头,看着谢乔乔,无比诚恳:“乔乔同志,你这手字写得还挺可爱,像小狗跑步似的。”
谢乔乔:“……实在夸不出口的话,也可以不夸。”
张雪霁干咳一声,把草稿纸原封不动的又放回去了。
学堂紧挨着檐廊,然后是个方方正正的院子——里面种满了菜,莴笋,蒜苗,还有葱。可惜长势不佳,野草长得比菜还高。
院子东南角还有一颗矮矮的灌木。
张雪霁看着叶子,觉得有点像桃树。但是他转念一想,又立刻自己否定了自己:哪里有这么瘦巴巴的小桃树?约莫是自己不认识的灌木品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