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从湖心往湖岸边走的时候,暴雨也开始以一种极其不寻常的速度平息了下来。
等他们走到岸边时,大雨已经听了。
天空中阴沉的云似乎也不如一开始那么密集,而是从云层边缘隐约透出一丝太阳光的光亮来。
谢乔乔抬头看向空中,轻轻:“天要晴了。”
张雪霁也跟着抬头往上看。他道:“但以后总还会下雨的,要等千年万年,死很多人,活很多人之后,才会真的天晴。”
谢乔乔疑惑的瞥了他一眼,但是没有跟着说话。
她总觉得张雪霁说这句话时,是很难过的。
上岸后张雪霁去找了老城主——他把鹿鸣湖的事情和老城主大致说了一遍,那位因为惊吓过度而卧病在床的老人对此已经没有了多管闲事的精力,在听完张雪霁的话后表示自己只是个门外汉,具体怎么处理完全听张雪霁调度。
去见城主时他们又见到了卫彦,这个没心没肺的傻瓜还和张雪霁抱怨说那位不告而别的胡姑娘,怕不是来骗吃骗喝的仙人跳。
张雪霁让人从鹿鸣湖湖底捞出了两具尸骨。
按时间算,朱萱和朱路平也不过死了小半年不到,但尸骨却已经和沉湖了好几年的白骨没什么区别;城主府的小厮不会分辨男女骨头,张雪霁就让人把骨头沥干后摆到檐廊底下,自己蹲在那借着太阳光分辨。
朱萱的尸骨他都用干净的布织袋子装好,嘱咐小厮带进鹿鸣山深处掩埋,还需立碑,每年按时前去打扫祭拜。
城主府的人都经历过那半个月的暴雨,对朱萱的事情还心有余悸,自然样样照办。
至于朱路平的尸骨,张雪霁也让人装袋送回了朱家。
等他处理完一切,外面太阳早就下山,夜幕重新笼罩鹿城。
老城主对于张雪霁所做的一切十分感谢,留他们在城主府用过晚饭,还说第二日要开宴款待谢乔乔和张雪霁——和人打交道的事情一直是张雪霁在做,谢乔乔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安静的在旁边看着。
张雪霁没有替谢乔乔隐藏实力,于是整个城主府的人都知道这位身材娇小的少女是个能一剑斩灭恶鬼的剑仙。
但谢乔乔太冷淡又太沉默寡言,以至于其他想巴结上仙的人都无处发挥。因为不管他们找什么话题,谢乔乔都只会冷漠的看着说话的人,大多数时候都不回答,少数时候,会极其疏离的点点头,或者摇头。
天还未亮,大鹅还在被窝里打盹——然后被张雪霁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大鹅不满的扇着翅膀:“干什么干什么?让不让人睡觉了?”
张雪霁:“你可以继续睡,但我和乔乔要上路了。”
大鹅一个激灵,醒了,睁开眼,才发现连琵琶小妖都醒了。
琵琶小妖坐在谢乔乔的书箱上,抱着一个素菜包子小口小口的进食。等大鹅看过来时,琵琶小妖立刻露出无辜的神色。
大鹅:“……这么早就走?天还没亮呢!”
张雪霁敲了敲它的脑袋:“再不走,老城主就要大办宴席留我们三天三夜了。”
大鹅悄悄看向谢乔乔——谢乔乔面色不改,神色冷淡。它顿时不敢再耽搁,立刻从收拢翅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摇身一变变成个广袖华服妙龄女子。
张雪霁皱眉:“衣服太华丽了,再换一个。”
大鹅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乖乖变了套更朴素点的衣服,这回它把脸也改了,变成了淳朴老实的憨厚面孔。
唯一没有改变的,大概就是那头乌黑亮丽的假发,漂亮得和它那张脸有些格格不入。
张雪霁将它上下打量,点头:“勉强合格了,你要不要干脆取个凡人名字?总不能一直大鹅大鹅的叫你。”
大鹅干笑,目光暗搓搓的看向谢乔乔:“起名这件事,我还是想让主——让乔乔大人裁夺。”
谢乔乔回头:“嗯?”
张雪霁提醒她:“这是想让你给它起个名字呢。”
谢乔乔不假思索:“那就叫白鹅吧。”
大鹅鼓掌欢喜:“白鹅,这个名字好,简单大方又直白!”
张雪霁:“……”
一时间甚至有点分不清这堆人里面到底是谁不正常。
趁着天色未亮,一行人离开客栈。
在离开鹿城之前,张雪霁又特意绕路去了一趟朱家;等他从朱家回来时,袖子里用来装厉鬼怨气的花苞瓶又恢复了原本的洁白如玉。
朱家院子里的竹影仍旧墨绿,在半睡未醒的夜色中摇晃。
张雪霁顺着学堂的小路走后门离开,却撞见学堂的一个小孩偷偷摸摸也往外走。
他看着小孩贴在大门口,鬼鬼祟祟的背影,不由得挑眉。
三两步走到小孩儿身后,张雪霁伸手抓住他衣领,把他拎起来晃了晃:“看我抓到了什么?一个预备逃学的坏学生。”
小孩先是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张雪霁,立刻又理直气壮起来:“你又不是我的老师!你管我啊?”
张雪霁屈起手指,在小孩额头上弹了一下;小孩痛呼,两手捂着额头,身体后仰。
“还顶嘴?趁现在回去,我还能当做没看见,不告诉你夫子。”张雪霁哼哼冷笑,“小小年纪不学好,还逃学?”
他最会治这种不好好上课的小兔崽子了,一手揪着小孩衣领,一手捏着他耳朵拧了半圈,持续冷笑:“今天逃学,明天放牛,后天连老婆都娶不上。你能耐啊,还想学——”
张雪霁原本是要说对方想学华罗庚也不看看自己脑子的,但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来:这个世界没有人知道华罗庚。
这个破小孩也不是他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