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谢先生为人亲切良善,教人东西也并不看重学生的身份。当时不只是女王陛下可以跟在谢先生身边学习,哪怕是长老会的余孽和我们这样出身低贱的奴仆,甚至包括那些天生灵力低微的鱼头鲛人,谢先生都一律平等视之,尽心尽力教授自己的阵法所学。”
“与人族贸易,建立海城,这些也是谢先生教我们的。谢先生是我见过最温和,最好脾气的人类。”
“当时爱慕谢先生的海族不胜其数,陛下也说过,如果谢先生愿意留下来,她可以当皇后——不过都被谢先生拒绝了……我们到了。”
三人走到了铁王座阶下,女官止住话题,做了个请的姿势:“陛下说只见谢姑娘,劳烦张公子继续在这与我一起等候了。”
张雪霁看向谢乔乔,谢乔乔却还看着女官。见女官止住话题不说了,她才慢吞吞收回视线,没头没尾的接了一句:“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千品山。
虽然名字只有一个名字,但实际上,千品山却是由二十余座山峰连绵构成的巨大山脉。虽然地处偏僻的明匣洲,但灵力却很充足;只可惜这样充足的灵力,却和人类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座山隶属于一位大妖,山内的灵力自然也属于那位大妖
山脉深处,人类止步。哪怕是资格最深最老的猎人,也绝不会进入九合溪的源头。但是今日,九合溪的源头却不复往时热闹,只剩下浓重的血腥气。
穿一身白衣如雪的高大青年,单手握成拳头抵着唇,虚弱的咳嗽起来。他坐在溪边,另外一只手还浸在溪水里,从手腕蔓延到掌心的伤口已经不再往外流血,但皮肉翻卷的模样看起来仍旧十分可怕。
当然,与其柔弱外貌更加不符的,却是青年身后巨大的吊睛白额虎尸体。
那只老虎尸体有一座小茅房那么大,衬托得青年都显出几分娇小。而在老虎尸体周围,散发着微弱灵力的法阵残余正在缓慢消失。
即使阵法已经停止,残余的杀气也震慑得四方小妖不敢靠近。
青年静静等待掌心的阵眼血痕被冲洗干净,随后才把手从溪水中拿出来,用干净的纱布将其包扎起来。
包扎完伤口,等到需要将纱布打结时,青年便低头咬住纱布的一端,试图用单手将纱布打劫。他的左手似乎受过什么旧伤,一度使不上力气,弄得满头大汗,也没办法将那截纱布绕进接口。
实在是绕不进去,青年叹了口气,吐掉自己嘴里的那截纱布,抬头看向对面:“我说,嗯——小姑娘,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你,不要求你报恩,好歹过来帮我包扎一下吧?”
蹲在溪水对面的小孩儿——也真亏了青年能一眼认出她是个女孩——瘦弱贫瘠的个子,穿着打满补丁的不合身的衣服,头发剪得乱而短,说是狗啃都算是夸奖。
在凌乱的刘海下,她那双少见的,纯黑色,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冷漠警惕的盯着青年。那眼神明显不像是在看救命恩人,倒像是看猎物的眼神。
在青年带着笑意无奈的吐槽完那句话之后,小孩儿也只是冷淡的补充了一句:“我自己也能解决它。”
青年:“但是会被吃掉一只眼睛哦?”
小孩:“一只眼睛和性命相比,不算什么。”
她的回答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甚至成熟到了令人与之对话都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青年抱怨:“明明眼睛这么漂亮,却一点也不珍惜。”
小孩没有回答,冷冷的盯着他。青年叹了口气,没办法,只好自己继续努力——他的左手不太受力,每次捏着纱布一角小心翼翼将其塞进扣口时,手腕总是抖得很厉害。
最后也不知道失败了第几次,青年都已经自暴自弃的准备放弃包扎了;小孩忽然三两步跨过溪流,走到他面前,抢过他手里的纱布,三两下给打了个死结。
青年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死结,陷入了沉默。
小孩抬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好了。”
青年晃了晃自己包扎好的手,笑眯眯看向小孩:“我姓谢……嗯,你可以叫我哥哥,或者叫我老师,快叫一声来听听?”
小孩没有说话,但是看向青年的冷漠眼神,明晃晃的表达了她绝对不会叫的意愿。青年看出来了,倒也没有勉强,只是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
青年:“哦对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小孩:“我姓谢,没有名字,我在家里排第二,她们都叫我二娘。”
青年:“那总要起个名字吧?老是叫二娘算怎么回事呢?”
小孩蹲在溪边洗自己手腕上沾到的血,语气冷漠:“无所谓。”
青年也在她旁边蹲下来,饶有兴趣的提议:“反正你也觉得无所谓,那不如我替你起个名字?我们遇到了也是缘分嘛,我想想——叫乔乔好不好?”
“我老家那边有句诗,念‘南有乔木,不可休思’。乔木是一种树,可以长得很高很大,希望你以后也可以像南山的乔木一样,长得高大漂亮,怎么样?”
小孩洗手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青年:“那不应该叫谢乔吗?”
“我觉得叠字更可爱一些。”青年弯弯眼眸,笑容温和,“乔乔,这样念起来,可亲可爱,一下子就把距离拉进了,多好啊?以后你会交到很多好朋友,要是都‘谢乔谢乔’的叫你,听起来就怪陌生的。”
她没有拒绝这个名字,只是低下头去继续面无表情的洗手:“我不会有朋友的。”
青年:“那不好说——我看面相很准的,我看你以后肯定会有很多朋友,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唉你喜不喜欢小孩子啊?不喜欢的话那儿孙满堂就算了——换成大富大贵吧。你以后定会成为一剑劈开人家的楼院,然后眼睛眨也不眨就抛出一袋灵石做赔偿的大富大贵之人。”
他碎碎念,话很多。谢乔乔活了这么几年,头一次遇到有人对自己说这么多话;没什么别的感觉,主要是觉得他好烦,太自来熟,还有……奇怪的熟悉感。
谢乔乔也说不上是哪里熟悉,但就是觉得这个人自己应该认识。
她洗干净手上的血,站起身,沿着九合溪往下走。青年背着书箱,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青年:“你接下来要去哪啊?回家吗?”
谢乔乔:“我没有家。”
青年:“那你要去哪啊?”
谢乔乔答:“我不知道。”
虽然是不确定的回答,但从谢乔乔嘴里说出来,就莫名的有一种坚定感。好像她并不是不知道去哪,而是已经找到了去处一般。
青年打了个哈欠,三两步绕到谢乔乔面前,半蹲下来,笑眯眯的看着她:“既然没想好去哪,那要不要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