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近来不太敢见谢堰,那双眼似有洞察力,能将她穿透似的。
又仿佛在质问她,不是说好负责么?打算怎么负责?
容语信誓旦旦放出了话,心里却没底,她也不知怎样算是对他负责。
她现在这个身份,也不好嫁他不是?
谢堰就这么坐在窗下,灼灼的霞色铺在他周身,衬得他眉目如画,满目的霁月风光令人折醉。
容语看他一眼,便挪开了。
以前没觉着,这厮跟个妖孽似的,有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但容语就是容语,她岂会怯场,她端正地坐着,正色回了一句,“你一个人背负那么多,忙得过来吗,红缨的事还是我来。”
话虽这么说,其实自那夜过后,很多事情便不一样了。
谢堰堂而皇之插手她吃穿用度,他仿佛是她肚子里蛔虫,每每她担心案子进度,他便着人悄悄送了消息来,他已里里外外替她打点一切。
容语这辈子独立自强,被人事无巨细照顾着,很是无措。
谢堰笑了笑,并没接这话,目光随意往她案头一瞥,就望见那盏熟悉的橘子灯,眼底的柔和在一瞬间倾泻出来。
她居然拿了回来,必定是在意的。
容语顺着他视线瞄了一眼,仿佛被踩了狐狸尾巴似的,拔然而起,“谢大人,时辰不早,司礼监要闭门谢客,外臣不得擅入。”
谢堰瞥了一眼她那比绯霞还要红的脸,唇角弯了个愉悦的弧度,痛快地出了门。
初六这一日,容语无意中从小内使口中得知,七月初七是谢堰生辰,她大吃一惊。
“谢大人明日生辰?”
小内使笑眯眯禀道,“掌印,谢大人生在七月初七,乞巧七夕节,他平日为人低调,从不办寿,只是今年谢大人升任次辅,朝中想要巴结他的人太多,早有人放话明日要去谢府赴宴,是逼着谢大人庆生呢。”
“奴婢打听到,长公主那边已答应了,说是邀请各家带女眷入府,有意替谢大人择妇。”
容语闻言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她心烦意乱回到阁楼,在窗前来回踱步,琢磨着得给谢堰送一份像样的生辰贺礼才行。
恰恰怀意捧着一叠文书进来,见容语愁眉苦脸的,便问道,
“公公,遇着什么为难的事了?”
容语负手看了他一眼,忽然意念一动,“哦,是这样的,来,你坐....”
容语在圈椅里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怀意坐下。
怀意却不肯,将文书摞在桌案,立在一旁,“您有什么事便吩咐奴婢。”
容语挺直了腰身,满脸严肃看他,“那个,嗯,我有一位朋友...”
怀意侧耳认真听着,“您说...”
容语语气一顿,看了他一眼,迟疑着问道,“我的那位好友,他心仪的女子要过生辰,你说送什么好?”问完,满脸期待看着他。
怀意古怪地瞥了一眼容语,暗自嘀咕,与容掌印交好的朋友,不是朱赟,就是许鹤仪,此二人一个惯会流连花丛,还不至于不会送礼,许鹤仪呢,更是隔了几百里,容掌印口中这个好友到底是谁?
怀意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满脸为难道,“掌印,这种事,您问奴婢就是问错了,奴婢哪有资格肖想姑娘呀....”说完,露出几分赧色。
容语眨眨眼,登时明悟过来,问一个太监,委实为难了人家。
“哦,没事,你去吧。”
待怀意离开,容语悄悄下了阁楼,打后门出了司礼监,来到宫道旁。
平日这里有上三卫的侍卫巡逻,她打算等在这里,问问那些娶了媳妇的侍卫。
大约半刻钟后,一队侍卫远远行了过来。
想是瞥见了容语,一个个挺胸收腹,神色肃整列队前行。
容语瞥了一眼他们腰间的服色,便知是虎贲卫的将士,她负手立在石径上,朝为首的校尉招了招手,校尉立即小跑过来朝容语行礼,
“给掌印请安,您有何事吩咐?”
容语在沙场威名赫赫,里里外外的将士都很服她。
她背着手,从容问道,“你可成亲了?”
校尉猛地看了她一眼,愣了一下,旋即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回掌印,属下还不曾娶妻...”
“哦...”容语露出失望之色,目光扫了一眼墙根下那排将士,“寻个成亲的将士来回话...”
校尉有些不明所以,还是回到队中,点了一名娶妻的士兵。
那士兵听闻容语要见他,一步三回头,哆哆嗦嗦迈了过来,他生得浓眉大眼,一张脸晒得跟个黑皮似的,“掌...掌印好..”
容语神色无波看着他,“听闻你娶了妻?”
士兵嗖的一下绷直身子,战战兢兢瞄了一眼容语,眼珠转了几圈,暗忖容语此话何意,莫不是看上了他的娇妻,要夺去?
宫里的大太监哪个没点嗜好,为了满足他们那些阴暗的欲/念,仗着权势夺人/妻女的也不是没有,前些年那徐越与柳云便是如此。
士兵眼泪滚落半行,抖如筛糠,“掌...掌印,小的妻子长得丑,脾气还怪,小的都嫌她,她怕是入不了掌印的眼....”
容语脸色顿时一黑,“收起你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本掌印有正事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