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幻境破碎之后, 曾经高高在上的小太子跌入了谷底, 在无数条沉重的人命之下, 他把他们当做了自己责任, 用了前半生去复仇,后半辈子都活在解脱不了的痛苦当中。
……
陈秋杀了人么?杀了很多很多, 他杀该杀之人——至少是他觉得“该杀”。他唯一一次的“滥杀”, 他用了余生去赎罪。
他的确是个被毒药逼疯的暴君, 也做了很多疯狂的事情。
可是这个暴君,比起凶残来, 他更加可怜可悲。
姜小圆一直觉得, 陈秋和原著里面的暴君是两个人, 可是此时此刻,她才惊觉,其实他们就是一个人。
只不过是这个会笑的秋秋,把更深层次的疯狂藏在了温和的表象下面。
原本秋秋的人生,就应该是走向这样就无望又可悲的结局。
她在看着走马灯的时候,无数次注视着他孤独又疯狂的背影,看着他仿佛游离于人世间,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没人走进过他的生命里,人们只是害怕他畏惧他,用“魔星”、“暴君”就轻松地代替了他的存在,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像个孤魂野鬼。
没人在意他的喜怒哀乐,仿佛只要他伫立在那里,就一个需要被打败的天生反派。
她那个时候就突然间觉得,他只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她就有种想要去拥抱他的冲动。
什么都不做,只是去抱抱那个无可争辩的坏人。
他确实是个坏人,可这个坏人承受了太多,任何一个旁观者都不忍心苛责。
姜小圆那个时候飘在空气里,就想着……
她想要囤很多很多的粮食,那样他的军队在边关的时候,就不会经常饿肚子了;她想要养好他的身体,那样他也不至于才25岁,就落下一身的旧疾;她最想要的,是一直一直陪着他,从永嘉十三年的初遇,一直陪到他度过最后一年,不让他不到三十就葬身大火……
最后的最后,她还想要帮他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他的谋士和战友不必无辜枉死、唯一的亲人秦九能够健健康康地活到他登基的时候。
她从来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实现某个梦想,可是在那一瞬间,她有种冲动,要是可以把未来能够许下的愿望都加之于那个陈秋身上,她都是愿意的。
她其实是个很懒很懒的人,以前也从来没有想过某天自己也会有某种很强的愿望。她总是很容易被生活里的小事满足,天生的乐天派与咸鱼精神,让她过得很快乐。
在遇见陈秋以前,她活得就像是只猫猫。只是猫猫的铲屎官太惨了,没心没肺的猫猫也会心疼铲屎官,想着:啊,那就在这个愚蠢的人类身边待久一点吧……然后屁颠屁颠地去找铲屎官蹭蹭抱抱。
姜小圆有时候都怀疑,就算是完成了任务,她还舍得走么?
看完了那个暴君秋的一生,姜小圆就觉得,她完球了……只是她摸摸自己的心脏,却似乎没有什么遗憾的感觉。
一直到了外面传来了一阵动静,姜小圆的意识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她迷迷糊糊间,终于意识到了系统出了问题——她也记得在刚刚坠崖的时候,玉佩似乎被摔碎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当时系统就弹出来了一个正在修复中的告示,姜小圆当时一片混乱,哪里还要注意得到这些小细节?
玉佩确实是系统的载体,玉佩碎了一点,系统修复也无可厚非,但是她却没有想到系统修复的时候,竟一错乱就把原世界的结局碎片弄出来了。
迷迷糊糊当中,她睁开了眼睛。
眼睛还有点红红的,微微发涩。
姜小圆的发烧是因为忽冷忽热,掉进寒潭里面着凉了而已,因为及时被喂了药,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头脑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但是已经不头痛了。
小荷包是给她定做的小睡袋,荷包的系带松松的,既能够让她顺利爬出来,也不容易被颠簸中掉下去。
此时,外面的天色早就已经黑沉了一片。
姜小圆探出头来,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往外面看,那细小的动静就引起了陈秋的注意——他微微一顿,修长的手指将荷包放进了袖子里,宽大的袖子一遮挡,姜小圆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姜小圆和陈秋已经有了默契,只以为外面有人,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疑惑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陈秋推着轮椅,往后退了几步,朝暗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暗卫们立刻会意,捂住了地上人的口鼻防止他发出声音,将已经被拷问过一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崔文鸣拖了下去。
陈秋将收尾的事情交给了这些人,推着轮椅回到了山洞里。
一直到这个时候,姜小圆头上的袖子才终于打开了,陈秋微凉的手指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头问道,“还难受么?”
姜小圆摇摇头,抱着他的手指蹭了蹭,陈秋微微蹙眉,“还没退烧?”
姜小圆摇摇头,像是只粘人的小猫似的蹭蹭他,“不难受,我就是想抱抱你。”
他一愣,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好一会儿才问道,“怎么了?”
“秋秋,你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不好?”
她抬头看着他,或许是因为之前哭过,眼睛和脸颊都是红红的。
既然红鸠已经解了,就不要和前世那样,不按时吃饭、胃痛就忍着,忍到胃出血就喝药挺下去;也不要和前世那样,一天只睡三个小时,做做不完的工作;更加不要那么拼命,年纪轻轻就累出了一身的病。
最重要的是……
不要放弃生命,不要和前世一样。
他的生命像是一片荒原,安静、孤寂得可怕。
所以……让她吵吵他吧,吵得他的生命闹哄哄的,一直吵到荒原开出花、冰雪融成溪。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眼睛亮晶晶的,声音还带着高烧后的沙哑。
被她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没人会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陈秋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小姑娘的发顶,眼底一片晦涩,他轻轻地、用微凉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触了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