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窥出不凡,紧着尝味儿,赶紧将肉块儿淘洗一遍,便净手披裙,化身大厨。但见他打开风门,洗净一口大黑锅,便架了上去,挥动大铁勺,从粗钵里舀起一大勺板结的猪油,下入锅内。因着煤炉是特制的五煤装,风门粗大如碗,通风顺畅,来火极快,待锅中油炽烈之际,炉中火势已达最盛。
薛向招呼顿在炉边忙活的姐弟俩避开身子,便将盛放在簸箕的肉块儿下了锅。但听刺溜一声爆响,薛向开始持了锅铲,迅速翻炒起来。火势极旺,未几,锅中的肉块便现出焦黄。薛向招呼小晚姐弟将淘洗干净的姜蒜辣子花椒下入,霎时间,扑鼻的浓香便传了进来。
小意盯着薛向翻动的锅铲,双眼炽热,跃跃欲试。薛向觉察,便将锅铲递了过去,由小厨师掌勺。小意持了锅铲,拿出在从炒板栗摊儿上学来的绝活,在锅里翻江倒海起来。小意没抄两下,锅内的肉块儿便飞出了三四块。小晚见状,慌忙将锅铲夺了过来,生怕再让他发挥会儿,今晚就别想吃肉了。
小意被剥夺掌勺大权,却是不满,口中振振有词,说什么“三天没练手生,再让他练几下,保准再不会让肉飞出锅外”。小晚整天和他在一起,压根儿就没见他练过,哪里肯信,持了锅铲就不再放下,惹得小意不住声讨。
薛向闲散地靠在老旧的门板上,燃一支烟,含笑看着纠缠的姐弟,心中一片温暖。抽一口烟,喷一团烟雾,晚风清扬,穿堂风瞬间便将烟雾,送出门去。薛向回头望天,已是日暮时分,天际一抹残阳如橘,红轮缺了半边,剩下的半边却是被苍翠如海的金牛山遮掩住了。
触景生情,募的,薛向心头浮起一首诗来: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淘洗旧刀枪,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是呵,这如画的江山可不是属于英雄的么!我薛向就要做那个英雄!
“大哥,什么时候加水啊,再炒就糊啦!”
薛向逸兴遄飞之际,小晚一声呼喊,将他满腔的豪情壮志扑得飞灰烟灭。薛向慌忙起身,奔至卧室,提了水瓶,扑通扑通地往锅里兑水。薛向刚把锅盖盖上,薛林便和康桐满载归来。薛林手中提了两只山鸡,眉飞色舞,显是玩儿了个痛快;康桐身后背着个竹楼,碧绿的马齿苋和紫黑的口蘑压得戳出了篓外,愁眉不展,显是被大魔头折腾得不轻。
薛向正发愁晚上的火锅没了添头,瞅见康桐背后的竹篓,立时喜动颜色,发动大伙儿来摘野菜。人多力量大,康桐带回的一竹篓山珍野菜,片刻功夫,便被清拣一空。这时,锅中的水汽也冲得锅盖嘟嘟作响,接着,便有惊人的肉香传来。
“好香!”
“好香呀!”
“老三,锅里炖的什么”
那扑鼻的异香分子随着水汽瞬间布满整个房间,诱人的香气直冲脑门儿。说话间,薛林便摘下锅盖,霎时间,香气越发得浓郁了。众人谁也不笨,齐齐起身,从办公桌上的筷篓里取了双筷子,便插进锅中。
一块瘦肉入口,薛向便觉又滑又软又有嚼头,越嚼越香,竟叫人舍不得咽下。至此,他方才明白,朱万户为何早年间,被一帮军阀抢来夺去。此等美味,就是佛坐庙中,闻见了,恐怕也得跳出墙来。
薛向吃了一块,便觉出不对来,不是肉味儿有了差池,而是屋里少了人。了那个闻着肉香,便围着锅打转转的小家伙。一念至此,薛向正欲出声询问,忽地想起大姐若是知道了,小家伙回来了,少不得又得挨训。他不愿多生事端,便没有问出,却是招呼众人,说是想起件急事儿,出门找人谈工作,让他们饿了先吃。
薛向出得门来,便直奔众知青所在的西厢房。他到时,众知青也正忙着整治席面。今天可是让一帮知青高兴坏了,不仅收到了恢复高考的好消息,队上竟然给他们分了八斤五花肥肉。下午,众人又进山弄了些野味儿,这会儿已经杯盘齐整,眼见就要开吃了。薛向突然到来,众人慌忙来拉他入席。对这个较自己还年轻的大队长,众知青是心怀感激的。
先前众知青都以为这是个高干子弟,满腹膏粱,只会动拳头,虽说救过、帮过自己等人,到底也只是个纨绔。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原来的印象全面改观了,知道这人最初的粗鲁都是假装的,出口成章,满腹锦绣。短短三四个月,就让这穷了几辈子的靠山屯,旧貌换新颜,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怎不叫人惊叹?
薛向此刻着急上火,哪有心情虚应客套。他怕自己找寻小家伙的消息泄露出去,让薛林得知,也不出言询问。眼见小家伙确不在此,便招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满屋子的错愕和一道幽怨的眼神儿。
薛向出得西厢房,又去了和小家伙最为要好的宝二妹和山里的孩子头儿小二狗家。这回却是直言问出,两个娃娃都说下午和小家伙玩儿了一会儿,小家伙说有事儿要做,就散了,皆不知她去了何处。薛向又交待两家大人别说自己来过,便急步出门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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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珍宝
薛向越寻越急,满屯子都寻遍了,还是不见小家伙的踪影。直急得他五内俱焚,狂躁得直欲把天捅破。又寻了一圈,天越见黑了,薛向越找越怕,猛地心中一掉,发足朝新凿的水塘奔去。奔至近处,但见幽深的水塘浩浩荡荡,平滑如镜,除了一只空船斜横水面,三两水鸟伫立船头,哪里还有余物。
薛向痴立岸边,望着茫茫水面,彻底懵了,脑子里一片混沌。忽地,一阵急风吹来,冷风夹着水汽,激在他肤上,猛地惊醒,接着,一个踉跄,险些跌落塘中。薛向刚稳住身子,满脑子皆是小家伙的音容笑貌,似乎正趴在自己边儿嗲嗲地叫着“大家伙”,思着想着,忽地,仰天大叫,涕泪横流。
忽然,塘边的沟渠处钻出一道黑影。薛向大喜,扑了过去,正待叫喊出声。却见那人身材矮小,单衣小帽,形容枯槁,肩头还抗了铁锹,竟是来挖泥鳅的老头儿。希望方起,旋即破灭,薛向心中冰冷一片,痴痴然又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