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初崩,合宫上下的宫人妃嫔皆在傅诤命下被禁足在各自的宫室内,而作为历代皇帝寝宫的养心殿在今夜更显得死气沉沉,被独自丢进里头的岑睿一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冷风从没合严的窗缝里钻入,寒气从脚底心一路攀到岑睿的脊梁骨。她瞅了眼那张孝文帝才躺过不久的金榻,脸扭曲了下,在角落里寻了个短榻,裹了个薄毯,预备将就着过这一夜。
辗转反侧许久,岑睿终朦胧得了些睡意,眼皮堪堪合上时,一缕黑影从她眼皮底下飞快掠过。缩在毯子里的岑睿晕晕乎乎地眨了下眼,又揉了一揉,忽然一束黯淡微弱的光芒洒在她面上,一色白裳在眼前微微一起一伏……
岑睿愣了一愣,头皮一麻,扯开嗓子嚷了声“鬼啊”,一屁股翻滚在地上。抱头抖了个半天,岑睿见那片白衣安然不动地垂在她前方,揪着紧巴巴的心肝顺着衣角一寸寸看上去,就见着了自己的首辅大臣一手笼着烛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如果没有看错,那双淡然如许眼中清楚地写着“鄙夷”两个字……
“……”岑睿气急败坏道:“放肆!这是小王……朕的寝宫!”
你他妈乱闯差点吓死人不偿命便罢了,竟然还敢鄙视我?!
傅诤指了指隔壁暖阁,不慌不忙道:“先帝遗命,在陛下亲政前,由微臣居于宫内以尽帝师之职。”
“……”她老子到底是给她招了个首辅还是招了个爹啊?岑睿纵有不满,纵有不甘,但傅诤轻描淡写的“先帝遗命”四个字就压得她直不起来腰啊。岑睿饱含怨气道:“那傅卿你大半夜不睡,跑我这来作甚?”
傅诤淡然道:“临睡前微臣记起,陛下似还未熟悉明日大典的章程。”
“……”
被迫强撑开眼皮的岑睿,在傅诤的监督下默背着登基时的礼仪明细,背一句她的脑袋就向前冲一下,冲了几下后彻底趴在桌上抬不起来。打瞌睡的岑睿迷迷糊糊想,她老子果真有先见之明,料到她注定会是个昏君,所以给她找了个天生佞臣做辅政,真真相得益彰。
觉没睡实在,一杯冷茶迎头浇在了她脸上,傅诤轻轻掸去袖上溅到的茶水……
苦大仇深的岑睿抹去脸上水珠,深感,自己大概是史上最憋屈的皇帝,没有之一……
翌日,钟鼓齐鸣,百官拜谒,岑睿踩着略有些虚浮的步子,踏入宗庙,正式宣告,恭国新一任昏君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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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结束后,因新帝年少,由先帝钦点的首辅大权在握、统领朝纲。在此之前,朝中势力以徐魏两家为首,泾渭分明地化为两派。傅诤的出现,无疑意味着朝局势力的重新洗盘。庙堂内外纷纷猜度,傅诤究竟会站在徐魏哪一边儿。坊间甚至开了赌局,押两家的各占一半。
微服出宫的岑睿凑进赌场里左瞧瞧右看看,不禁悲从中来,他们难道忘记了龙椅上还有个皇帝她么?说到底,这傅诤辅佐的是她啊!
赌局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岑睿的近侍来喜窥到自家主子的悲催神色,贴心提醒道:“主子,时辰不早,您还得去秦太师府上呢。”
却见岑睿兴致勃勃地拢了拢袖子,掏出一锭银子,颠了颠,往魏家一押。有人竖着拇指道:“小兄弟,好眼光!”
岑睿哈哈哈道:“哪里哪里。”
……
出了赌场,来喜小心翼翼问道:“主子……您为何押的是魏家?”
岑睿以扇拄着下巴:“因为但凡是我不欢喜的,一定是傅诤那奸/臣不遗余力主张的。打我进京来,老魏家上下都与我不对付,而傅诤是魏国老的门生,两人怕早沆瀣一气,商量着算计我了。”
来喜立即道:“陛下英明!”
岑睿摇摇扇子:“来喜啊,虽然我喜欢好听话,但过于失实的马屁就甭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