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这样的,”顾如玖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手,“可是见到你后,我觉得自己不该来。”
“你怎么能不来,”司马香冷笑一声,“皇帝把我关押在这里,不就是想借着我来讨好你?你若是不来,他的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顾如玖没有反驳她这个话,而是道:“对,我不想他浪费我一番心意,所以我来了。有一个人如此待我,我舍不得辜负他。”
“即便这个男人心狠手辣,满手鲜血,野心勃勃?”司马香嘲讽的看着坐在桌边的华服美人,“你就没有想过未来某一天,他也会这样对你?”
殿外,晋鞅踏上石阶的脚停了下来,他站在黑暗的门口,看着端坐在烛火旁的女子,竟失去了走近的勇气。
或许,他的内心里,对这份感情还是带着一份小心翼翼。
顾如玖看着司马香,笑着摇了摇头,沉默不言。
“你笑什么?”司马香见到她这种笑,心中满是恼恨,因为这让她有种对方在看她笑话的感觉。
“我在笑你不懂感情,”顾如玖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开,“一个人对你真心还是假意,只要有心,你是能够感受得到的。除非,从来没有人对你好过,也从来没有人对你真心过。”
“什么真心假意,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司马香嗤笑道,“在利益面前,感情这种东西,往往是最无用的。”
顾如玖歪着头想了想,摇头道:“或许你是对的,但是人生在世,我还是想让自己试着去相信一个人。人生短短几十载,若是一直活在猜忌中,那样太累了。”
“你相信错了呢?”
“那也只能怪我眼瞎,”顾如玖勾了勾嘴角,“若真有那一天,能追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好的。”
司马香先是一怔,随即大笑道:“他们都说我是疯子,实际上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顾如玖安安静静的坐着,任由她疯狂大笑,等她笑得差不多后,才道:“当年初见你,你倚花而坐,美得像是一幅画,那时候我想,司马家的这个姑娘真漂亮,我若是个男儿,定会对这样的姑娘动心。”她站起身,叹口气道,“我没有想到,你我几乎从无交集,而你却想要我的性命。就算我遭了你的算计,可是天下还有别的姑娘,她们或许比你有才华,或许比你美貌,又或是比你过得好,难道你能毁灭所有吗?”
“可是谁叫那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是你呢?”司马香恍惚忆起,她初见顾如玖那一日,是李家公子姑娘们宴请大家聚会,那时候李楚柔还在,司马丽也在,而她的手上,也没沾染上人命。
那时候她小心翼翼的陪坐在大堂姐身边,看着被几个世家姑娘围绕的顾如玖,心中满是羡慕。
那会儿她是怎么想的?
好像是……若我是她便好了?
司马香缓缓抬头,看着站在烛火下的女人,她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即便不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但是那双犹如会说话的眼睛,已经足够让很多男人为她动心。
她怔怔的捂住脸,早知有今日,她不该听从母亲的话,让自己手中染上献血。
那天晚上,她去母亲的院子,看到已经昏迷的母亲,以及满地的献血,内心曾出现过一丝快意。若不是有这样一个母亲,这样一个窝囊无能的父亲,也许她也能像顾如玖,像大堂姐那般,活得轻轻松松,活得像个人。
她想活得权利,获得高贵的身份,想要脱离这样的家庭,想要像大堂姐这般顺心的活,可是这一切她都没有,全都没有。
放下捂着脸的手,司马香神情平静的看向顾如玖:“这几日我一直在心中诅咒你,恨不得天下最凄惨的事情都能被你遇上。”说到这,她自嘲一笑,“或许真的是我错了。”
顾如玖唇角动了动,看着形如枯槁的司马香,转头对后面的太监道:“让人伺候司马姑娘洗漱。”
当司马家传出司马香病逝的消息后,她就知道,宸君不会再让司马香活着了。对方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宸君等着自己来这见司马香一面。
不管往日恩怨如何,至少让对方干干净净的走。
司马香站起身,走到牢门前,朝着顾如玖缓缓一福:“谢皇后娘娘恩典。”
“你……”顾如玖沉默片刻后,叹息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皇后娘娘!”司马香突然叫住她。
顾如玖回头,看到对方双目灼灼,里面像是藏着一簇火。
“祝皇后娘娘凤翔九天,与陛下反龙凤呈祥,”她缓缓朝顾如玖跪下,“家父懦弱无能,求皇后娘娘保他一命。”
顾如玖停下脚步,半晌后点了点头:“若是他未犯下错事,陛下不会滥杀无辜。”
“谢娘娘。”她朝顾如玖重重磕了一个头,然后伏地不起。
顾如玖转过头,一步步朝外面走去,身后传来司马香的声音。
“惟愿后世,我再不生在世家之族。”
她脚下一顿,心头微动,却没有往回看。走到半途时,她转头看了眼某个角落里,那里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只是对方躺在地上,背对着大门,看不清是谁。
“皇后娘娘?”何明见顾如玖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把灯笼提得近了些,“可是看不清路?”
“走吧。”顾如玖摇了摇头,走出这个又闷又热的地方,她常常呼出一口气,回头看向这座宫殿的牌匾,上书谨行宫三个大字,原本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因为掉了金漆,看起来残破不堪,分外凄凉。
回到紫宸殿,她先去沐浴后,再回到正殿,见晋鞅只穿着里衣正在灯下看着书,便道:“夜里看书伤眼睛,宸君还是早些歇息吧。”
晋鞅闻言乖乖放下书,笑着对顾如玖道:“出水芙蓉,好一幅美人图。”
“油嘴滑舌,”顾如玖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夜深了,睡吧。”说完她伸手去拉晋鞅,随意扫了眼被晋鞅放在一边的书。
前几日他不是还说这本书满纸荒唐,胡言乱语吗?怎么这会儿竟捧着看起来了?
见顾如玖视线落在书的上面,晋鞅拦腰抱起她:“走,久久陪我歇息去。”
第二天上午,顾如玖正在书房练习书法时,何明进来道:“娘娘,你昨日见过的姑娘去了。”
她手中的笔轻轻一颤,笔尖在在纸张落下了难看的墨点,“我知道了,好生安葬了吧。”
“是。”何明抬眼看向桌面,这张纸上,写着宁静二字,后面的字还没来得及,就被墨点把这幅字给毁了。
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