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照进现实,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青年只能呆呆地看着,看她走近他。在她越走越近中,林中雾气慢慢散开,她模糊的身影开始变得清晰。鸟叫声更为轻快欢悦,她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视线中。而金灿灿的太阳,在她背后,跃上天空。
天地开始大亮。
光芒还不刺眼,让青年睁着眼直视,也没有灼烫得受不住。
于是他一直看着,看着她真的走过来。
看她穿越千山万里,赴他一面之约。他在蒙蒙亮的天色下,迎来从晨雾中走出的姑娘。温柔缱绻,无法忘记。
她松了绳缰,将马放开。半人高的矮丛,她垂目,淡淡看着他。然后她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了他身前。她脸色淡淡,并没有因为走近,而变得轻松或其他什么。
她语气凉凉,“这才是你么,洛言?”
洛言一错不敢错地盯着她,好像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他低声,“我从没骗过你我不是这样。”
“我听到你心里的难过了。”她突然说。
他看着她。
她垂眼盯他半天,冷淡的神情,忽而,慢慢地消失了。她的脸色开始变得柔和,眼睛开始温柔噙笑,抬手拂一拂面颊上的发丝。阳光涌入,她眸光几转,再转过来时,便是银汉灿灿,笑意怎么藏也藏不住。
“傻瓜,”她说,“你以为我会抛下你,一个人走得不回头吗?”
“你回来干什么?”他平静问。
林中鸟声太乱,她一时没听清,“嗯”一声疑问。听青年再重复一遍,她笑,“回来,跟你一起看日出啊。”
她坐下来,与他背靠背,头抵头。
太阳金光万丈,真的,升起来了。
【人生十面埋伏,尘土嚣扰。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以后还会有,也还会走。我辗转反侧,彻夜不能眠。于是我走过月光,走过森林,走到血雨腥风的十面埋伏前,共你看一场日出。】
第18章 记得
卫初晗原本并不想回来。
洛言能想到的,她早已经想到了。她在众人无法顾及的时候,掠马而走,固然有不想自己连累洛言的意思,但更多的,她是怕洛言连累自己。在复仇完成之前,她不愿意自己身上有别的麻烦。
诚然她已经猜测洛言就是当年的刘洛,可她连问都不想问,又怎么可能会为他牺牲自己?当年危难之际,天真单纯的卫初晗尚且选择家族;十年后,她自然会再次选择不与他同一战线。
在猜测洛言就是刘洛后,卫初晗反复想过他的一路言行。当日救她,也许他并不想救,是被所谓的心有灵犀牵扯,让他不得不救。他的相貌没有少年时那样出色,又过了十年……一个活在过去影像中的人,一个刻意被遗忘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卫初晗没认出。
但是卫初晗的相貌,十年前与十年后,是没有变化的。
如果洛言就是刘洛,那他一开始就认出了她。不然他这样冷心冷肺,怎么可能在湖中见到一个死人,就想去探究一二呢?他认得出她,却从没想过与她相认。一开始,宁可装哑巴。后来跟她说话了,言行间还是疏离无比。再接着告诉她名字了,那也不是他的真名。
他的选择,不言而喻。
一路而行,卫初晗试图讨好他,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讨好到他。
所以,一旦命运替她选择,卫初晗就直接而果断地退出。她想找别的人合作,或者独自一人,也许都比跟洛言在一起好。但一路走着,身体承受的痛楚如影随形,有时候痛楚太重,疼至几乎晕厥。她淡着脸,想这时候的洛言,身体受着远大于她的伤。他的疼痛,再是削减,卫初晗也能感觉到。就算她恨不得与他永不见面,她什么都不做,也可以收获到一身重伤。
卫初晗不得不寻邻近的村子,将散了一头乌发,用发簪耳饰换一些治伤药。就在处理自己伤势时,她感受到青年心里的难过。少女坐在木凳上,扶着脚踝,手不觉就顿了一下。
那样的难过,就好像投向湖心的一颗石子。一池碧波溅起涟漪,圈圈荡漾。涟漪过后,湖面再次恢复平静。
对于洛言来说,这恐怕是他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了。
说来可笑,两人之间有这样羁绊,卫初晗一开始试图借此控制洛言,让他为自己所用。后来不得不放弃,是因为不光她情绪少,洛言的情绪更少。她大多时候,感受到的都是自己的心潮。洛言那里永远平静无波,让她遗忘两人之间的牵绊。他带给她最多的,就是“祸从天降”。每次莫名其妙地受伤,她就知道:哦,洛公子又受伤啦。
这样的相处模式,让卫初晗几乎忘了,洛言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觉的人。由此当他突然觉得难过,她的感触才无比的大。
呆呆地坐在那里,窗外明月相照。卫初晗想,一个情绪少到几乎没有的人,他的伤心,更让人心疼。
于是她没有如之前想的那样在村子里过夜,而是牵着马,重新回去。一路回去,卫初晗心中茫然,尽管她已经选择找他了,她依然没有没拿定主意。
卫初晗并没有坚定到非要找到洛言不可,但在晨曦中,当她牵着马走向那个青年时,这才想到,自己走了一夜。一天一夜,她来回奔波,带着一身伤,都没有休息一下。
见到曦光中的青年,卫初晗身体倏尔放松,一下子觉得无比疲惫。她与他背靠背相坐,在林海中,看着太阳跳将,金光万里。小风徐徐,心绪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洛言问她回来干什么,她要是知道,就不会回来了。
不过是一个猜测中的人,而那个猜测中的人,都不值得她回来。
她怎么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一定是疯了。
卫初晗语气反映她心中的厌烦,“马背囊里有药,你去把你身上的伤处理一下,不要总连累我。”
青年默不作声地起身。少女独自而坐,膝盖并拢,她实在累,将头轻轻靠在膝上,闭上眼。但才一会儿,肩膀便被人推了推。她不想理会,一会儿,又被推了推,伴随着清冷的声线,“卫姑娘。”
她不理,他就持之以恒地推。
“……”这个人怎么这样讨厌啊!“有事?”
“你身上的伤,也要处理一下。”
“……你能让我睡一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