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凌泉都不知该说什么,本来能逃掉,被疯魔雇主背后捅一刀,还不离不弃拼死守着门,事后甚至不怀半点怨意。别的不说,就这胸襟和言出必诺的信誉,就比世上任何人更像剑仙了。
左凌泉不想看着樊锦暴毙,但手边确实无可用之法,脑中急转,忽然想起了什么,摊开手掌,一团青绿色的雾气从手中浮现,渐渐凝聚成了桃核的虚影。
修士的本命物,和性命相关,除开剑仙会拿出来打架,正常人是不可能轻易拿出来给人看的。
院子里有些许灵谷修士,瞧见左凌泉手中的青绿光辉,瞳孔便是一缩,几个见多识广的修士,甚至显出震惊之色,因为纯粹到这种地步的五行之源,他们只在闲人瞎编的仙侠志异里见过,没想到世上还真有。
五行之木主生长,天生就和医药一道相辅相成,左凌泉虽然不会医术,但架不住本命物品阶高。
青龙赐下的五行之源,本就是万物生长的根源,如果连个没断气的凡人都保不住,那这玩意也配不上这么高的品阶。
左凌泉手持桃核虚影,尝试把本命物中澎湃的生命力灌注到樊锦体内——不会医道术法,这简单粗暴的用法,无异于力气全用在刀把上打人,山巅医师、炼药师看到,恐怕会当场吐血,但效果同样不俗。
青光触及之处,樊锦身上的伤口明显开始愈合,脸上渐渐恢复血色,连眼神都清明了些许。
樊锦发现身体的变化,愣了片刻,想了想,竟然开口道:
“小子,你这是敬佩本剑仙的为人,才如此……我……我可不记你人情……”
??
左凌泉吸了口气,手掌一合,就把本命物收了起来。
剑仙的傲骨,显然也有限度。樊锦又抬起手,呵呵笑了声:
“唉……都是剑客,玩笑都开不起,记你个人情又如何,反正这辈子是还不上了……”
左凌泉举手之劳罢了,没指望樊锦还人情,他吊住樊锦的命后,摇头道:
“我不会医术,能给你吊命,但腰上的伤得医家高人才能恢复如初,在这之前,你恐怕都得杵拐杖了。”
“唉,总比命没了强……”
樊锦感叹几句,不知怎么想的,又开口道:
“既然欠了左剑仙人情,那咱们也算有一段香火情,你以后瞧见了明日愁明剑仙,和他讲讲我这事儿,我觉得他老人家知道有我这么个同乡,会引以为傲……”
?
左凌泉觉得樊锦算个剑客,但说话就是不讨人喜,他把樊锦命吊住后,没有再瞎扯,开始用刚摸索会的神通,救治起其他伤患。
不得不说,治病救人的成就感,比用剑杀人多得多。
光是静煣在后面那幅‘这是我男人,我男人厉不厉害’的崇拜表情,就让人很满足。
左凌泉行了片刻医,觉得自己以后真可以学点医术,能一剑秒人的剑客很多,但能一剑秒了人,再把人原地复活的剑客可不多见,嗯……剑道的最高境界是‘剑医’!
当然,这个想法也只是随便瞎想。
左凌泉在宅子里忙活半天,也没忘记关注谢秋桃那边,因为他在治病救人的时候,就发现本在旁边救其他人的云豹道人,中途不见了踪影。
而后不久,左凌泉便感觉到大乌鸦的方向,传来了异样的灵气波动。
此时县衙内外的人都在救治伤员,没来得及关注妖物的事情。
左凌泉察觉有异,身形已经腾空而起,看向县衙后倒塌的废墟。
废墟里的烟火未熄,大乌鸦依旧躺在原地。
谢秋桃持着铁琵琶,眼神抱有敌意,正盯着废墟一角;团子也张开翅膀,做出张牙舞爪的模样,准备喷火。
废墟的角落,一间倒塌的房舍后方,云豹道人手持拂尘护在身前,神色忌惮。
一袭华美裙装的上官灵烨,半悬于空,眼神冰冷,锁定在云豹道人身上,双手微抬,蓄势待发。
左凌泉方才留意到云豹道人忽然顿足,就猜测可能有问题,方才故意走开,只留团子和谢秋桃看守,就是想看看会不会出现异常情况,如今对方真上钩了,那接下来的事儿就不用说了。他飞身来到灵烨近前,直接问道:
“云道长,你难不成是怕妖物逃遁,想直接打杀,以免横生枝节?”
云豹道人城府很好,被两人堵住,收起了拂尘,含笑道:
“原来左剑仙身旁,还有一位仙子,是本道多虑了。方才见左剑仙在救人,把妖物放在此处,由一个小姑娘看管,怕妖物逃遁,才出此下策……”
上官灵烨在城内乱起的时候就已经察觉,迅速赶过来了,但没有直接现身,而是在暗处观察着城内的异动。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她发现此次的祸事很反常。
铁铃鸦确实能让人陷入疯魔,种种迹象都和燕家庄的人吻合,葫芦也能用妖兽手段难测来解释,但没法解释的是动机问题。
依照最近的调查来看,疯病从在十年前燕三戒的长子开始,而且不是集中在阳城,彩衣国各地都多少有几个。
铁铃鸦道行再高,再疯魔,做事也不可能毫无逻辑;十年时间知道藏着躲避人族,又在彩衣国各处游荡,弄疯几个人就走;把燕家弄这么惨,却藏在燕家跟前,被几个小修士轻松发现,怎么看都说不通。
上官灵烨心思缜密,想不通就往坏处想,只当这些事情是浮于表面的障眼法,背后还藏着东西。
结果可好,她在暗处盯了片刻,还真发现一直安排除妖之事的云豹道人有了异动。
云豹道人方才趁着左凌泉不在,悄声无息摸到这里,想以术法暗中斩杀乌鸦。
这行为可以用怕横生枝节解释,但没法解释的是为什么要先斩后奏,而且这么着急?是不是看到团子能和已经疯魔的乌鸦沟通,怕被发现什么?
左凌泉提着佩剑,看了乌鸦一眼:
“云道长怕横生枝节,大可和我说一声,都是正道中人,你还怕与我起了争执,我对你刀剑相向?”
云豹道人面无愧色:“知人知面不知心,本道不清楚左剑仙秉性,提前和你起了争执,你即便不对本道刀剑相向,也会看护好妖物,不让本道伤了性命。本道受人所托,为除妖而来,就得把此事办好。左剑仙不肯诛杀妖魔,还随意放在他处,若是妖魔再次暴起伤了百姓,这个责难谁来抗?”
“所以云道长就偷偷摸摸过来除妖?”
“是又如何?”
两句话的功夫,燕家族人和诸多小散修都跑了过来,在旁边错愕看着,不明白两拨降妖除魔的仙师为何起了冲突。
而云豹道人,脸上也起了怒意,指向远处的妖魔:
“这只妖物往日祸害无数百姓,今天更是让城内死伤无数,如今还好端端活在那里,随时可能暴起,如果不除,你问问燕家主能否心安?问问在场修士能否心安?本道惹不起左剑仙,方才就是偷偷摸摸来先斩后奏,你把妖物放在一边不加看管,本道担忧横生枝节除妖,难道也是错事?”
围观众人都有点懵,但大略听懂了两拨人为何发生争执。
燕三戒发现妖物竟然就在附近,脸色微变,连忙道:
“左少侠,不管怎么说,这妖物还是先除了吧,其他事儿咱们坐下来聊,都是为民除害,何必怒言相向。”
“是啊是啊……”
其他人也开始劝说。
左凌泉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话,觉得云豹道人可疑,那对方说什么都得查清楚。
上官灵烨对处理邪门歪道的事儿比较擅长,无非有嫌疑扣下来审查,查到没问题为止,有意见找八尊主说去,规矩他们定的。
见云豹道人怒言质问,上官灵烨拱了拱手:
“云仙长为民除害之心,实在让人敬佩,但正道的规矩道长知晓,如果问心无愧,何必怕我等查问?我等真怀疑错了,自会赔罪补偿……”
云豹道人一挥袖子:“那是九宗的规矩,中洲没有这规矩。”
“你知道我们是九宗的人?”
“本道曾在伏龙山修行,了解那边的规矩,现已离山,无论你们是谁,都没资格管到本道头上;本道在北方不是没朋友,你们硬要借机生事,就别怪本道不留情面了。”
上官灵烨终究是正道中人,总不能把云豹道人打趴下搜魂,对方回应滴水不漏,她沉默了下,转眼看向左凌泉:
“和老祖说一声,让她请江剑皇过来一趟,事关无数百姓性命,江剑皇侠义无双天下皆知,不会嫌麻烦。”
能被称为‘江剑皇’,只有玉瑶洲最强剑修江成剑。
上官灵烨这话,就相当于两个小散修在野外起了争执,其中一个说要把九盟之尊上官玉堂叫来评理,正常人听见都会笑掉大牙。
周边的修士听见这话后,表情都有点怪异。
而站在对立面的云豹道人,如果不清楚两人身份,恐怕也会嗤笑一声,当做两人是扯虎皮大旗吓唬人。
但云豹道人瞧见真的左凌泉回到后方,和一个女子说起此事,让其代为通告后,眉头却微微皱了下。
上官灵烨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眼神冷了下来:
“云道长知道我们能把江剑皇叫来?”
云豹道人脸色不悦,沉声道:
“左凌泉的名字,在中洲也是如雷贯耳,本道岂会不知,只是你们没自报家门,本道不好说破罢了。你们真把江剑皇叫来又如何,本道问心无愧,何惧之有。”
上官灵烨微微颔首,偏头道:
“联系没有?”
汤静煣真联系了老祖,回应道:
“说了,老祖说江剑皇最多半盏茶就到。”
此言一出,在场的修士都露出半信半疑之色,也不乏期待之色,毕竟在玉瑶洲闯道的修士,谁不想亲眼看看山巅修士的风采?
上官灵烨看向云豹道人:“劳烦云道长稍等片刻,江剑皇马上就到,只要查清此事原委,所有亏欠铁簇府会全部给道长补上。”
“本道不贪那点补偿,待会江剑皇过来,你们当着他老人家的面,给本道陪个不是即可。”
云豹道人轻挥袖子哼了一声,坦然以待。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见对方这么硬气,心里自然犯了嘀咕,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真误会了这位老道长。
毕竟他们看不出太多细节,江成剑可不一样,玉瑶洲最强剑修,今天乌鸦的事儿有问题,要是看不出来蛛丝马迹,那也配不上这称号,云豹道人敢待在这里不走,那不是等死吗?
云豹道人看起来确实有底气,仙风道骨站着,不见任何异色,直到等待片刻后,才神色微惊,望向南方的夜空:
“这么快?!”
众人闻言自然迅速望向南方,连上官灵烨都看向南边,想迎接这位在中洲位列榜首的山巅剑修。
但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是,南边的天空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到,连个亮点都没有。
?
左凌泉起初还以为自己境界太低,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转身就追向城外。
众人茫然回头,却见方才还正义凛然等着的云豹道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