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死了。
“你家还有没有空房了,”孙问渠第二天下午坐在马亮的办公室里问,“租给我。”
“没有。”马亮说。
马亮两口子挺能吃苦的,也会过日子,他们这个工作室现在做得不错,但一直开辆破面包,也没买房,当初为省钱在工作室楼上弄了一间房住着,到现在也还住那儿。
“要不要亮子帮你问问?”马亮媳妇儿胡媛媛拿了壶咖啡进来放在桌上。
“不用,谢谢嫂子,”孙问渠倒了杯咖啡,“我自己去问就行。”
“你自己问啊?”胡媛媛说,“那要被卖了我跟亮子上哪儿刨你去?要不你先给我们留个暗号,长这么大挺不容易的。”
马亮坐桌子后边笑了半天,孙问渠笑着啧了一声:“嫂子,我们这儿谈正事儿呢。”
“谈吧谈吧,我就说今儿太阳怎么没打东边儿蹦出来呢。”胡媛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马亮找他帮的这个忙说难不难,就是有个手笔挺大的客户要做一套壶,用料什么的都有要求,但对他们之前的几个设计都不满意,马亮就想让孙问渠给设计一套,但要说不难吧,也挺难,壶这东西审美不统一。
“他有什么要求?”孙问渠看着电脑里之前的设计。
“有底蕴,有文,文化,厚重,还得有现代,感,简约时,时尚。”马亮说。
“什么鬼要求,”孙问渠皱皱眉,想了半天,“先给我说说这个冤大头什么样的人,你去过他家吧,什么装修风格。”
“村,村里出来的土,豪,留过洋,”马亮很简明地说,“水晶大吊,吊灯配红木,黑天儿戴,戴,墨镜。”
孙问渠看了他一眼:“懂了。”
做为一个即将被赶出栖身之所,没有经济来源,从来没上过班,刨去一堆装逼技能之外没学历没任何谋生手段,每天游手好闲混了快三十年的一个无业游民,大概除了孙问渠,换了谁也不可能再悠哉游哉了。
孙问渠感觉自己也不是不着急,而是不知道往哪儿急,怎么急。
反正现在他还住着大房子,有吃有喝挺滋润,虽然刚被人打了个乌眼青,但也并不影响他依旧慢吞吞懒洋洋地过着。
在健身房碰上小叽的时候还约了他第二天过来做头发。
“试试染一下?”小叽头上的冲天炮变成了紫色,还是很执着地想让他染。
“不。”孙问渠依旧回答简短。
“可惜了这么好一张脸,”小叽叹了口气,“被打了还这么帅呢。”
“闭嘴赶紧弄,”孙问渠说,“我睡会儿。”
“要不烫个卷儿?你头发也够长度了。”小叽又说。
“找抽呢吧?”孙问渠闭上眼睛。
“哎,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你这么简单的造型,我都没有发挥余地了,”小叽小声嘀咕着,“你这去普通理发店一样能弄,还便宜呢。”
“我不想动,”孙问渠说,“你再不闭嘴我打人了啊。”
“我又没跟你说,”小叽转头冲旁边的小助理说了一句,“是吧amy?”
“是——啊。”amy照旧是有气无力。
孙问渠肯定是睡不着的,不过好歹小叽闭嘴了他能闭目养神一会儿。
小叽虽然啰嗦,业务水平还是很高的,动作也很麻利,在保证精耕细作的基础上以最快速度把孙问渠的头发打理好了。
“好了,”小叽拍拍孙问渠,“睁眼看看世界。”
“挺好,辛苦了。”孙问渠睁开眼睛看了看镜子。
“孙哥我觉得你挺没精神的,”小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给你介绍个特别靠谱手艺也特别好的按摩店吧。”
“嗯。”孙问渠应了一声。
小叽给了他一张名字:“报我名字不用办卡直接是会员价。”
“说我是小鸡的朋友小狗吗?”孙问渠看看名片,这地儿好像以前去过,跟马亮一块儿。
“杨定邦,”小叽说,“我叫杨定邦。”
“哎,名字真不错,”孙问渠忍不住往小叽脸上认真地看了看,“就是这名字跟你也不挨着啊。”
小叽笑了起来:“说是算命的给起的名儿,我爸妈觉得有点儿大有作为的感觉,就用了。”
说到名字,孙问渠其实有点儿迷茫,不知道老爸给他起这个名字最初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无论什么想法和期待,自己肯定都没达标。
他不是没努力配合过,老爸让他学的,他哪怕并不喜欢也没兴趣,他也全都认真学了,只是一边按老爸的安排走着,一边就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会是我最成功的作品。”
老爸在他很小的时候说过,后来也说过,后来说的是你是我这辈子最失败的作品。
小时候他没什么感觉,“作品”这东西是什么,他没有直观概念。
长大点儿之后他看着在自己手里被任意揉捏修正的陶土时才慢慢有了感觉,他做的那些陶,他写的那些字,画的那些画……都是他的作品。
做为一个作品的一辈子,让他害怕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