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零五分,荆楚做完手头上的工作准备去食堂吃饭,杨绵绵却已经回来了,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三个大肉包,食堂专卖,皮厚肉少,但是管饱,可因为味道不怎么样,一直没人吃。
她不是经济特别困难就是口味太重。
很显然,美女谁都喜欢看,关注杨绵绵的人多了去了,因此过不了多久,荆楚就在大嘴巴的柳玉嘴里得知了她的八卦。
家境贫寒,靠助学贷款念的书,每个月还贷之后生活费就寥寥无几了,幸好食堂早晚都有饭,她每天准时无误去吃三个肉包,以至于每天准点去吃饭的小警察越来越多了……
“你们真是闲得蛋疼。”荆楚面无表情看她一眼,“报告写完没有?”
柳玉:“……队长我只是一个小文员求放过好嘛?”
“写吧,今天晚上给我。”
“队长,我诅咒你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前两天是不是刚跑了一个?”柳玉阴测测地笑着,并没有想到,诅咒从杨绵绵到警局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杨绵绵进警局后的半个月,荆楚发现自己的工作量轻了一倍不止,这小姑娘年纪小小,但能力着实不赖,一个可以顶柳玉这样的十个,能分配到他的手下,柳局长对他很是不薄。
如果只是聪明也就算了,破案效率也高得不可思议,很多现场只要去看一遍,她就能细心地发现很多容易被别人忽略的线索。
于是破案率也顿时飙升。这样的属下,真是不得不让人喜欢,荆楚在别人面前再严厉,对着她也不禁会露出笑意来。
但天才大概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杨绵绵也不例外,她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去案发现场找线索,有一次他就看见她站在墙壁面前一动不动,好像是在思考,但更像是在发呆。
神奇的是,她后来在这面墙里找到了失踪十多年的受害者。
可饶是如此,荆楚也不会对她产生什么不应有的感情,在他看来,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呢。
转机出现在他们一起去云南的一次缉凶,因为是个女逃犯,所以他想了想,没带柳玉,带上了杨绵绵去参加追捕。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但没有人会料到,竟然地震了。
他们来不及逃离,他第一时间抓住了杨绵绵的手,带着她往室内最坚固的地方躲去,就只隔了一秒钟,天花板塌陷,他纯属本能地把她往怀里搂,两个人抱成一团蜷缩在角落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但更像是过了好多年,摇晃和塌陷停止了,荆楚睁开眼,发现一片黑暗,他被灰尘呛着咳嗽了几声,一边伸手试着摸周围的环境,却被人拉住了手:“别摸,这边都是钢筋。”
“杨绵绵?”荆楚想要扶起她,却发现他们所处的空间极为狭小,根本无法动弹,他们的身体紧密的贴合在了一起,“你没事吧?”
她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没事,就是腿伸不直。”
“将就一下吧,没被压到就不错了。”荆楚苦笑。
她就不做声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荆楚听见她问:“你害怕吗?”
“有一点。”荆楚坦诚,“我们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呢。”虽然不是第一次生死一线,但这样等死或是等救援的还是头一次,他无能为力,只能等待。
可是杨绵绵却说:“我不怕,我已经写好遗书了。”
“你这准备工作挺充分的,这是你第一次出警啊。”之前杨绵绵都没有亲自抓过凶手,没想到她第一次就连遗书都写好了,荆楚不免调侃了一句。
她说:“我是十岁的时候就写好了。”
荆楚一惊,不知道怎么接话,她却自顾自地问:“我们死了,会算是殉职吗?我养了一只狗,会把我的抚恤金给我的狗吗,我在遗书上写了,我所有的现金都给我的狗作为抚养费,我的房子卖掉之后捐掉,我的书和家具都送给后面那条街的老头,他们应该会照着做吧?”
“我们不会有事的。”荆楚的心反倒是柔软起来,“你别担心,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们要坚持下去,好吗?”
杨绵绵却挺无所谓的:“我不怕死,死了也没什么,我们家海盗会自己找东西吃,我也不怕它饿死,它会自己拿钱买东西,其他也没什么,死了就死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应该放弃自己的生命。”在这种时候,最要紧的就是意志力,荆楚怕她丧失希望后就真的出不去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警察吗?”大概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杨绵绵的话也比平时多了起来,她耐心地和他解释,“我担心我死在家里,臭了才有人发现,没有人给我收尸,跳楼的话,死相太难看了,所以还是因公殉职听起来好一点儿,会有人给我出钱收尸,会有人给我安葬,逢年过节,还会有小朋友给我去墓园献花,我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么一个办法。”
荆楚难以置信:“你就是为了牺牲才当警察?”
“对啊。”杨绵绵很平静,这一天是她想了很久的,虽然没有想象中痛快,但并不是难以接受,“你怕死,是因为你有留恋,我无所谓,是因为我已经无所留恋,所以如果你需要活命,可以把我杀掉吃掉,但你要帮我养狗。”
荆楚活了三十年,头一次听见那么荒谬的交易:“杨绵绵,你……”他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半天才问,“你没有任何心愿吗?”
“心愿?”她想了一想,“我想结婚,我想找个男朋友,我想有人对我好,我十几岁的时候是那么想的,但现在发现,谁都靠不了,我活腻了,活着没意思。”
荆楚试图唤回她的希望:“你不想周游世界吗,不想穿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东西,再风风光光嫁一个好的男人?”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比你早死,那样我死的时候,”她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哽咽,“身边是暖的。”
荆楚一瞬间觉得呼吸困难,他放低了声音:“别那么说,我们都会没事的。”
杨绵绵不说话了。
又过了很久,她问:“你渴了吗?”
“我还好。”荆楚刚刚从沉睡中醒过来,努力打起精神。
杨绵绵往他手里放了一瓶水:“给你。”
“你哪里来的?”荆楚拧开盖子,想先给她喝一口,杨绵绵懒洋洋地拒绝了:“我不喝。”
荆楚微微皱眉:“别闹,不管怎么样,都要活下去。”他把水递过去,结果正好打到了她的鼻子,她瓮声瓮气地说:“我不喝,你慢慢喝,坚持得久一点吧。”
“杨绵绵!”荆楚发了脾气,“张嘴。”
他摸到她的脸,扳开她的下颚,灌了两口水进去,直接把她给呛到了:“咳咳咳,你干嘛呢,我不要你管。”
“听话。”荆楚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把盖子小心拧好,“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