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鳞

第14节(2 / 2)

点苍长老仔细看了她两眼,“那么你的打算呢?还执意要当男鲛吗?”

她忙摆手,“不不……我决定当女鲛,绝对服从长老们的管理。”

长老们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你和龙君云泥之别,我们也非常坚定地认为你不可能是龙君的良配,但是现在龙君已经走到了一个极易出错的危险地带,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说着在她肩头狠狠拍了一把,“夷波,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就算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完成我们的嘱托。”

四位长老轮番对她委以重任,四记重重的巴掌拍在她肩上,把她拍得半截身子陷进了泥沙里。她挣扎了下,仰头朗声道:“请长老放心,夷波定然不负长老所托,誓死效忠潮城。”

“好!”长老们欣慰地点头,“那就快点成年吧,性别模糊的鲛人是不会有大发展的,我们看好你。”

夷波心里涌起了激动的浪潮,“是,我一定争取早日成年。”

可是成年这种事真不是争取就能办到的,长老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夷波把自己从泥沙里拔出,浮游着,感到一阵孤寂。阿螺不在,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其实先前她应该跟她一起去的,至少可以做个伴。陪了她一百年的朋友忽然不在身边,她就失意得连自己的存在价值都要怀疑了。

回身看,家里空荡荡,天快黑了也没有燃灯。她吸溜了下鼻子,无限感伤,不经意往龙绡宫的方向一瞥,见一个人形凌空飘在宫城之上,衣袂翻飞恍如风中独立。她硬着头皮过去,小心翼翼叫了声干爹,“您还不休息?不漂亮了。”

龙君的睡眠时间一向很长,据说是保证皮肤吹弹可破的绝对秘技。虽然夷波不明白,一条张牙舞爪的应龙变化后怎么会这么好看,但他的生活作息她了如指掌。平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关门安寝了,今天却还在外走动,简直有点奇怪。

猛然想起刚才出宫时她对他做的最后一个表情,顿时吓得背鳍都立起来了。不好,难道被他勘破了,来找她算账吗?她定着两眼觑他,果然他抱胸皮笑肉不笑着,对她翘起了嘴唇,“这是什么意思?”

她舌根发麻,慌慌张张说没什么,“是撒娇。”

“撒娇?”他哼哼一笑,“你可别骗干爹,干爹我领悟力超强,难道这不是愚蠢的意思吗?”

她不知道怎么应答,只有哈哈干笑着,细细的手指挠痒痒似的对他一点,“明明是龙唇。”

龙君脸色不豫,挥手道:“别跟本座瞎扯,要论胡说八道的功力,我是你祖宗!”

“祖宗。”她眨了眨眼,“以后这么叫?”

他郁闷地看着她,头痛欲裂。想了想还是自己开解自己吧,和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有什么可计较的。他把广袖下的手拿出来,手里提着个青釉的酒瓶,“我们上海面,谈谈人生和理想。”

她忙说好,带他往岛礁那边去,就是上次登褒遇难的那片海域,那里风景不错,是迄今为止她唯一发现的可以用来谈情说爱的地方。

月色下的岛礁还是那么美,挑一个临水的地方坐下,尾鳍在水里飘拂,头顶上是圆圆的大月亮。只可惜少了阿螺,要是她也在就好了。

龙君掏了两个杯子出来,一人一个,往她杯里斟了点酒,“刚才长老和你说了什么,如实告诉本座。”

夷波思量一下,换了个轻松的语调:“长老以为干爹喜欢男鲛。”

龙君低低咒骂了句:“我就知道是这个。”

她犹豫片刻,舔了舔唇道:“干爹的初恋。”

龙君像被针扎了似的抖擞起精神,“谁告诉你的?又是长老?”

她眨着大眼睛看他,“白泽的妹妹。”

他忽然显得很惆怅,半晌才慢慢点头,“对,白泽的妹妹,本座这辈子最爱的人……你想知道她的事吗?”夷波满脸的洗耳恭听,他对月一笑,银辉洒在他温柔的眉眼上,他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本座的风华绝代打动不了她,她不爱我,给我留了一封信,跟别人跑了。”

☆、第 25 章捉虫

对于自负的龙君来说,这次被拒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曾经的青梅竹马,说翻脸就翻脸,对他没有任何的愧疚和交代,搭上个英俊的妖主,高高兴兴当他的妖后去了。

自古正邪不两立,可是在女人眼里颜值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好久,年轻潇洒、事业有成的他,难道真的不如北溟妖主吗?不是,通常反派只要有个好相貌,反而比正派更吸引人。他见过那个妖主,红衣胜火,衣摆层叠如莲华,脸上一派天质自然,其实眉眼暗蓄风雷,活脱脱的心机婊白莲花。可惜他的初恋一点都没察觉,完全被他脆生生外表迷晕了。那妖主邪魅一笑,轻而易举就把他的初恋拐去了北溟,想起这个龙君就觉得心塞,英雄气短得愈发厉害。

他撑住身子仰脖喘气,“唉唉,又堵住了。”

夷波忙过去给他顺气,“干爹难过就哭吧!”

龙君把眼泪咽了下去,“本座不哭,没有了爱情,我还有人生。女人嘛,跑了就跑了,养不熟的白眼狼,留在身边才可怕。”

夷波非常唾弃他的初恋,让龙君伤心的肯定不是好人。龙君这样完美无缺,世上怎么还有人不选择他呢!她替他鸣不平,同时也安慰他:“小鲛不走,陪着干爹。”

龙君看了她一眼,有些唏嘘:“天下哪有人能陪着另一个人一辈子,到最后你也会走的。没关系,不用担心我,我本来就是一条孤独的龙,穿梭于无情的风雨中……”

夷波有点急,“小鲛不一样,我有良心。干爹对我好,我不走。”

龙君忽然老泪纵横,“好孩子,你真让干爹感动,我没有看错人。”举起杯子和她碰了下,“来,干杯!”

一鲛一龙对饮,把瓷杯撞得叮当响。夷波灌得一嗓子火辣辣,那酒化成一道热流,一直淌进了她心里。她觉得最好的排解就是倾诉,加上自己也好奇,便追问初恋现在怎么样了。

龙君沉默下来,嘴角轻轻往下捺,满脸的悲伤欲滴。再喝一口酒,沉沉叹息:“她选错人了。”

“惨遭抛弃?”

“抛弃倒还好,本座可以接手嘛。她跟了个逆天的角色,当然会受到株连。当年神魔大战,妖主不敌众神,被迫自尽,我那可怜的初恋殉情了,殉情了……就死在本座面前。本座没能救她,后悔了一千多年,你知道这种感觉吗?那么痛,痛彻心扉啊!”

不光殉情,反正为情死都会令人感到凄美和惋惜。夷波想起那个九尾的下场,忍不住哭起来,眼泪被风一吹变成鲛珠,噼里啪啦砸在她身下的巨石上,“多可怜。”

龙君反倒顿住了,怪异地打量她,“真是……多愁善感!你为什么哭?你又不认识他们。”

夷波擦擦眼泪,“我心善啊。”

龙君朝天翻了个白眼,说她傻,其实也不太傻,总在见缝插针地表现自己,这一点倒和她亲爹很像。

他拍了拍膝头,“总之他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他随风散了吧!活着就是要往前看,不高兴的事情通通忘掉,本座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她用力颔首,“是的,干爹。”

彼此都不说话了,静静坐了很久,夷波有时偷偷看他,他眯着眼睛眺望远方,侧脸看上去像个忧郁的诗人。她啃着手指,犹豫地打探:“干爹找干娘,像白泽的妹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