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辟近乎磕给陆聘:“求求你们了,自己逃吧!”
秦辟想起了自己上一次这么磕头求人,那是叁年前的夏天,他和身边的几个小黄门玩捉迷藏,小黄门们跑得开心,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了路过的太子哥哥宫里的人,俄顷皆被杖杀。
那时候太子哥哥半躺在麒麟辇上,说他没有皇子的气度,配不上皇子的尊贵…
这些他都无所谓,秦辟给太子哥哥磕头,求他放过自己身边的那些小黄门,太子似乎很喜欢看他磕头,直道他磕几个便给他们减少几板子,秦辟便一直磕。
直到太傅柳衡到来。
柳衡斥责太子不尊法度,失了皇家体统,说他滥杀无辜,不配东宫之位,太子气急,却又拿柳衡无可奈何。
太子走后,柳衡扶起秦辟,那个时候太傅似乎长久地注视他,但是他额头皆是血,血水混了视线,秦辟还未来得及看清便昏了过去。
秦辟跪在陆聘的怀里,他想到了那些因为自己而被杖杀的小黄门——这世上因他而死的已经够多了!
他从不配天子之位,也从未肖想过,他只想当个普通人,快乐且平淡过一生,不必当天下人的指望,更不必当什么“万世明君”。
可惜他的话,陆聘没听。
十六个人折了一半,才勉强带他逃离虎口,混战起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句:“带着陛下先走!”
当时那些还没逃出去的人全听见了,他们都从牢笼里伸出手想要抓秦辟,他们大喊:“陛下救救我们!”
“陛下,救我们啊!”
陆聘把他的头转回来,不让他去看那一双双在最后的绝望里爆发出希翼的双眼——那是他承担不起的众生。
秦辟紧紧抓着陆聘的胳膊,他倔强地扭过头去看,他牢牢盯着那些眼睛,要把他们刻进骨子、刻进灵魂里——那是他承担不起的众生!
秦辟在陆聘的马上晕了过去,不知又急行了多久,身边只剩叁四个人了,陆聘双目灼灼,他的眼里只有前方。
“摆脱了吗?”
“好像没有畜生追上来。”
“陛下怎么样了?”
“陛下…陛下好像发烧了!”
“我们快入蜀了吧?”
“快了,你看天上那些鬼气,听说最近酆都失守,厉鬼出逃人间,大半蜀地沦为鬼域,我们大概是要入蜀了。”
“将军,我们确定要进去吗?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怕是无法护住陛下…”
陆聘驻马崖间,他眺望向远方死气沉沉的天空,还有力气鼓励众人道:“我曾传书给蜀王,他们会来接我们。”
“真的吗?”周知海不信:“蜀王难道不想杀了陛下吗?”
陆聘道:“我也传信给了公乘军,想必明鉴大帅也会派人来。”
余下叁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面上皆有了喜色:“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听说原大司医也在蜀地,想必陛下的病也不足为虑!”
“大司医,神农簋吗?他都一百一了吧!”放松以后,几个人闲聊起来。
“大司医,咱们大雍还有大司医吗?”
“嗐,你当兵晚,不知道,以前啊,咱们大雍有个可牛逼的老头了,死了都能治活!”
神农簋让药谷众安顿长嘉和姬家姐妹俩,他自己神神秘秘拉着乐飏走向别处。
“你这是带我去哪?”
“你别问,跟我来就是了。”
乐飏嫌弃,然而还没等她再说上几句,神农簋已经带她走进堂内。
堂内正襟危坐几个人,乐飏皆不眼熟,却能从他们气度上看出几人皆是军人出身。
最上首的中年男人看见乐飏,眸中闪过不善,问神农簋道:“大司医这是何故?”
神农簋说道:“我觉得吧,你们今天要说的事,她得在场。”
右下壮汉问:“她是谁?”
“别急。”神农簋同乐飏道:“来,我来介绍,上首这位,便是蜀王雍罡。”
“左边这位,是蜀相顾谌顾明祀,右边这位,是原溟浪军大将盘汤盘搏黎。”
乐飏还是有些茫然,但依旧抱拳见礼,而后道:“所以…”
“别急啊,”神农簋说:“我还没介绍完呢。盘汤是公乘晖派来的,几日前陆聘传信给公乘晖,说他即将护幼帝南下,请他派人来接。正好…”
雍罡打断神农簋:“此事机密,大司医何故外泄!”
神农簋侧身让开乐飏,让众人好好瞧瞧她,此时的乐飏面色不善,眉宇间隐隐有暗气。
神农簋道:“幼帝的事,你们瞒着全天下谁都行,可唯独有一人,你们不能瞒着。”
雍罡不信这世上还能有这样的人,问:“谁?!”
神农簋指着乐飏:“她!”
“她是何人?!”
此时,乐飏才好似咬着深仇大恨开口:“在下柳氏乐飏,家父官拜太傅,名衡,字虑远!”
满座皆惊,盘汤更是失色大声道:“你就是那个柳氏遗孤?!”
乐飏挺直胸膛:“正是。”
于是雍罡抱拳,众皆拜曰:“为雍虑之远,令尊高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