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微亮,雨势小了几分,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左凌泉睁开双眼,看向旁边的姜怡。
姜怡在旁边端坐,腿上平放着宝剑红娘子,表情还算平静,但双目中充满血丝;瞧见左凌泉炼气结束后,再也扛不住,倒头就躺在了被褥上,闭着双眸松了口气:
“可算完了,差点把本宫熬死,我睡会儿……”
轻言细语尚未说完,就听不清了。
左凌泉有点心疼,起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脱去姜怡的靴子,把笔直修长的双腿挪到了床铺上,用薄被盖好后,又在姜怡额头上亲了下。
姜怡似乎不太喜欢被亲,翻了个身,用被褥把脑袋也蒙了起来。
左凌泉摇头一叹,转身来到窗前,先是检查贴在门窗上的几张预警符箓,确定没有被触动后,才打开窗户,把在外面风吹雨打一夜,淋成小鸡仔的团子捧了进来。
“叽叽~”
团子浑身白毛毛贴在身上,小了一整圈儿,委屈吧啦咕咕叽叽,喂了两粒鸟食,才安静下来。
外面还是阴沉沉的天气,镇子上有些许南来北往的行人。
左凌泉用毛巾擦着团子,站在窗口打量镇子外的山水,寻找调查的方向,看了许久未曾看出门道,反倒是发现前夜瞧见的江湖人,从镇子另一头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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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是一场雨。
从白云之间凝聚,直至砸入黑土,中间那短暂的一瞬,就是江湖人风雨飘摇的一生。
有的人是夏日暴雨,随狂风掀起惊涛骇浪;有的人是绵稠春雨,随轻风润物于无声。
但无论是哪种雨,最终归宿都是和污浊不堪的烂泥融为一体,想跳出这个宿命,只有成为苍云之上的仙人。
宋驰和大多数人一样,没能跳出去。
雨幕淅淅沥沥搭在伞面上,已入花甲之年的宋驰,带着两个徒弟,走过来了不知多少回的青泉镇。
小镇房舍老旧、规模不大,只能算个小地方,但放在方圆千里的泽州江湖,却很出名。
因为这里在碧潭山庄下面。
宋驰刚入江湖时,来的就是青泉镇,碧潭山庄还没如今这么大的名声,是他踢的第一个山门。
从那之后,宋驰靠着一双老拳,打了三十年,从一介武夫,打成了泽州江湖的第一人。
本以为此生功成名就,可以放下江湖事,去看看山上人的拳头有几斤几两。
但没想到的是,他也没能逃过‘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宿命。
当年被他两拳打趴下的碧潭山庄庄主,儿子青出于蓝,在他金盆洗手的宴会上,为父报仇,打烂了他往日三十年名声。
那拳头真狠,一拳出手,就好似用皮肉包着铁块砸在人身上,看不清,也接不住。
宋驰练拳一辈子,不信人的拳头能那么快,也不信自己的拳会输。所以他留在了江湖,想把丢掉的东西打回来。
可惜,一年一次,打了十年,无一例外全败。
宋驰也从一代江湖枭雄,打成了昨日黄花;把碧潭山庄,打成了威震千里的江湖豪门。
去年再败后,宋驰依旧相信自己的拳头,但也知道再无可能拿回曾经的名声——他已经六十岁,无论如何苦练,拳头都没法再快半分;而碧潭山庄的唐鸿,好像没有止境,一年比一年强,强得不讲道理,强得让人难以企及。
人可以不服输,但不能不服老,所以宋驰这次放下了身份,过来给当年打趴下的唐老庄主贺寿来了。
这也算是他真正的金盆洗手,从今往后,江湖上再无‘撼神拳宋驰’,只余下一个独钓寒江雪的老叟,直至和黑土融为一体的那天,接受一个江湖人该有的宿命。
但江湖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事情永远不会向你预想的方向发展。
宋驰怀着缅怀过往的心情,撑着伞最后一次走过青泉镇,却在一间客栈的窗口,瞧见了一双眼睛。
那眼睛锐利、自信、锋芒毕露,却又让人产生感觉不到半分不适。
就好似碗里的烈酒,喝下去烧得嗓子疼、辛辣直冲天灵盖,但远望去,偏偏就和一碗白水没区别,透着滋润万物的平易近人。
宋驰抬眼看去——那个容貌俊朗的年轻人,他前晚上见过,此时才发现,是个挺有味道的年轻人。
宋驰在街上顿住脚步,抬起油纸伞,开口道:
“少侠看起来面生,也去碧潭山庄凑热闹?”
左凌泉站在窗口擦着团子,含笑道:
“宋前辈客气了。在下左冷馋,京城人士,游历江湖走到这里,是想去看看。”
宋驰轻轻抬手,让两个徒弟先走,转身来到旁边的茶摊坐下:
“名字倒是挺有意思。去碧潭山庄要请柬,你请老夫喝碗酒,我带你进去凑个热闹。”
左凌泉前天晚上在客栈,注意了几个江湖人一晚上,确认下方的老者只是萍水相逢的寻常江湖人,他搭讪,自是想找个见多识广的当地人,了解周边情况。老者明显是他要找的那种人。
左凌泉把团子放在窗台上,飞身从客栈的二楼跃出,身形随雨幕而下,平稳落地时,撑开了油纸伞,没在街面带起半点风波;连站在门口打量远处的店小二,都未曾察觉旁边落下来了个人。
宋驰眼前微亮:“上次还以为左少侠是个金玉其外的江湖浪荡子,看走眼了。”
“小二,取壶酒,最好的。”
“好嘞。
左凌泉撑着伞来到街对面的茶肆,与老者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