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沅却不这么想,她得更好一点,起码不能比另外两个庶姐差的太远,她回了屋就坐在了小杌子上叹气,喜姑姑过来问了,就皱了眉毛噘嘴巴:“姑姑,四姐姐五姐姐送的好。”喜姑姑正算诧异,就看她叹一口气,低了脑袋摇摇头:“我的不好。”
澄哥儿要送什么明沅不知道,他瞒得死死的,连纪氏都不说,可两个庶姐却知道的,明湘自己画了一幅画,明洛预备了一只琴曲,到她这里就是样样都不显了。
喜姑姑敛敛眉头,觉着今儿话音不对,可明沅自来不掐尖,只怕是五姑娘在她面前说了甚,走上去摸她的头:“姐儿才练了几天字,就写得恁般好了,老爷看见了,只有高兴的。”
经着明沅提点她也思量起来,只一张描红字确是太薄了些,明沅自己想不出办法来,可她知道喜姑姑一定有办法,果然夜里她就拿了只小箩来,自里头翻出两条大红的丝绦,笑眯眯的问明沅:“六姑娘想不想学打结子呀?”
明沅有时候写字久了,也会有丫头逗她玩一会,或是抱着她去看看院里的花,或是给她贴贴花片,打结子也学过一些,只会最简单的两边对穿。
采菽就是好手,喜姑姑叫了她进来:“你教姑娘打个结子,中当缀上小葫芦,再挂两个玉蝠,取个好意头。”
采菽一听便明白过来:“可是给老爷的生辰礼?”拿出来看了便道:“那就打个双钱结吧,福禄财都有了,意头好,还不费事儿。”
明沅仰了脸笑,她不懂的东西有很多,没有现成的老师,她还可以自己摸索,她是比明潼差,可不能比所有人都差。
☆、第12章 长寿面(改口)
接下来的几日,明沅就又多了一样功课要做,采菽先起个头,编了一个给明沅看,她编起来双手翻飞,轻巧灵活,到了明沅这里这根红绳却乱成了一团。
这个看起来不难,可真的动手了,明明才看着采菽穿过,可她就是看着眼着的四五个洞,不知道绳子该往哪一个里面穿。
只好从最小的那个穿结开始学起,采菽做一步,明沅就跟着做一步,两人磨了一个下午,打出一只手掌大小的红结子来。
喜姑姑看了点点头:“姑娘头一回打也算学得快了。”
明沅看过了以后那种式样的中国结,却觉得这个样子是巧了,可在丝绦上还能动动脑筋,等她再往上房对书的时候,看见琼珠箩筐里头有给纪氏做鞋子的金丝线。
她伸了手就要,琼珠笑道:“这可不敢给六姑娘玩,都是有数的。”这些金丝线是真金拉出来的丝,不论多少,都能拿出去卖,纪氏治家甚严,便是这些小处,也都看的牢。
琼珠这两句,叫纪氏听见了,明沅自来了上房,还是头一回讨要东西,她嘴角抿了笑,知道这是孩子开始跟她亲近了,却还是问一句:“沅丫头要这个做甚?”
“打结子。”明沅指着那半片绣花云头,拿金线勾了边儿,绣了一朵富贵牡丹,才半朵花已是又密又闪,这遮在裙里的都做的这样精致,她倒有些没底气了。
纪氏一听来了兴致,采薇便回屋里把明沅打的那只给纪氏看,哪里知道纪氏看了便笑:“想不到沅丫头还会懂得做这些了。”摸了结子觉着配上去的玉色不好,还指点起明沅来:“这个红的自然喜庆,可爹爹常穿甚色的衣裳?”
明沅一下抬了头,她只想到送给颜连章当贺礼,没想到这个真能派得上用场:“青色。”纪氏立马便笑了,叫丫头拿了石青色的丝绦来,又给了明沅一对白玉蝙蝠,葫芦也配上一样的,捡了两根金线放在她的小竹箩里。
喜姑姑回来瞧见了,笑的合不拢口:“看,太太就喜欢乖巧的姑娘。”又叫采薇捡两件衣裳出来,连纪氏送来的裙子都试过了,只要收的地方太多,穿在身上不成样子,这才又搁下,捡了一套红的出来:“那一日怕是大家都穿红,咱们姑娘皮子嫩,穿红的显得出。”
一水儿三个女娃,哪一个皮子不嫩,大家小姐连房门都少迈,春日里太阳才出来,前后两个丫头跟着打伞,明沅就见到过明湘明洛两个撑了伞去外院蒙馆读书。
可喜姑姑这么说也有道理,四个女孩里面,生的最好的确是明沅,明潼是神采飞扬,明湘是温柔娴静,明洛似了张姨娘,有些北人模样,很是明艳,可要论起五官,明沅才是最美貌的那一个。
喜姑姑亲自给她梳头,把短短的头发梳成小鬏,一边一只通草金螟虫,对着镜子又给她在额上点上一团红,白嫩嫩喜洋洋的,采苓拿着靶镜给明沅照:“我们姑娘生得真是好,跟观音娘娘座下的龙女儿似的。”
明沅自己也笑嘻嘻的摸了头,趴在喜姑姑身上,喜姑姑心里软成一团,拍拍她的背,徐徐吁出一口气来,这个姑娘乖巧再加上点聪明,往后的前程便差不了了。
等到了家宴那一天,明沅穿了大红遍地金的衣裙,三姐妹都是一样打扮,全是大红遍地金的衣裙,明湘明洛都戴了金花,便显得明沅头上那只金螟虫儿有意思的多,澄哥儿起头,三姐妹跟在后面行过礼,一人说了一句吉祥话。
明沅早就被教导过,两只手抱在胸前行过礼,说了句大俗话应景,跟在澄哥儿后面,依次入了席。
既是寿宴,自然有寿面,依着老家江州作寿的规矩,给压了两颗蛋,一根面连着不断头,颜连章酒菜只些许沾沾口,到是把一碗面都吃了。
每个孩子也都分到一碗,人小碗小面也少些,汤是拿老鸡炖出来的,里边还加了干贝,澄哥儿吃了一碗,又要一碗。
几个妾一一持了杯子上来祝寿,一个个都打扮的出奇,这样的日子是由着她们穿戴的,安姨娘还在谱上,看着只比到上房来请安时华贵两分。
张姨娘却梳了高髻,戴着赤金大花,到了睐姨娘这里,她却穿了一身天水碧素面禙子,想是才刚禁了足,不敢过份,身上也没戴什么贵重首饰,只把腰掐得细细的,两根长穗蝴蝶宫绦垂在细褶裙上,脚微微一动,那蝴蝶就跟要飞起来似的。
再怎么打扮也压不过纪氏去,她穿着玫瑰红二色金的衣裳,斜斜挽了个髻,簪着一枝丹心海棠流苏花钗,一举一动间海棠花心里缀着的那颗红宝熠熠生辉,映得脸上凭添几份妩媚,姨娘们争奇斗艳,她竟也含笑看着,指了孩子们一样样的把自己的东西捧上去。
颜连章端坐在堂上,先听了儿子作的祝寿诗,再看了女儿的画,明洛又弹了一曲琴曲,到明沅的时候,他也觉着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接过贴贝的螺盒还问了一声纪氏:“六丫头送了甚?”
纪氏只笑不说话,打开来一看,却是个石青色的结子,里头编了只白玉葫芦小瓶,杂着金银双股线,拎起来下面还有两白玉小蝙蝠,很是富丽华贵。
“这可是六丫头自个做的,想着等暑气重了,这个玉瓶里头好搁些生津滑舌的仁丹备用。”纪氏冲明沅一招手,她就挨过去紧紧贴了纪氏,一说完这句,明沅跟着点头。
颜连章对明沅点了头,还伸手拍拍她的头,面上带笑,心里知道一半儿是纪氏的手笔,很给面子的取出来就挂到腰上。
连最小的儿子也被睐姨娘抱出来,睁了眼睛骨碌碌的转,盯住颜连章就不动,咧开嘴笑的一襟是口水。
颜连章逗逗儿子,想到还没给起名,叫拿了文房四宝出来,写了个“沣”字,纪氏因着沣哥儿得名,拿了一套金手镯脚镯出来赏给儿子。
等几个孩子都献上了礼,纪氏才道:“明潼往京里去时,也有贺礼留下的。”
等她的东西拿出来,明沅就吁了一口气,幸好她又打了一个结子,明潼写的草书,软裱起来,展开来一看,却是半篇的福字,下面半幅只打了格子,还没写进字去。
颜连章看了半晌不语,纪氏也红了眼眶:“明潼早早就写起来了,才只写了半幅,我想着总是心意,该给裱起来的。”
着意打扮了的姨娘们一个也没捞着好处,颜连章不独那一日宿在了正房,往后一个月里,便是纪氏身上来红,也宿在正房没往后院里去。
颜连章同纪氏两个大概算得上是古代模范夫妻了,颜连章不去后院,一直宿在纪氏房里,上房的丫头连走路都轻快起来。
丫头们虽不能议论主子的事,可上房这些天里日日夜里要抬水进去,这却是瞒不过人的,明沅还听见喜姑姑同安姑姑两个私下里念佛,说要是太太再怀上一个就好了。
明沅是到了上房才开始真正接触这些规矩礼教的,这些约定俗成的事,她都要自己揣摩,一句话一个动作,别人理所当然,她却得想一想,一句话在嘴里滚两回,才能问出口。
幸好借着是孩童的便宜,要不然还不被人当成精怪。可有些事,就是她再疑惑,也不能问出口。
颜连章爱纪氏吗?如果爱她,为什么还有三个姨娘?还生了四个孩子,如果不爱,那天天呆在她房里又是为了什么?
明沅只能试着去理解,她知道就是这样,她看的那些电视剧文学作品,哪个有钱人家不是三妻四妾,争宠发疯的也有,你死我活的也有,可她知道在这里是正常的,心理上却怎么也接受不了。
她是独生女,上辈子的爸妈是普通职工,没有大富大贵,也过着小康-生活,柴米夫妻,拌拌嘴吵吵架,高兴的时候再一起去逛逛超市,生日的时候能出去吃顿饭,买件衣服就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