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

第24节(1 / 2)

原是九红为着吓她,把那绉纱的蜘蛛放到枝梢上,采薇一碰就掉到她胳膊上,吓得她又拍又踩,跳着脚把那蜘蛛踩扁了,这才瞧见竟是纱扎的,追着九红掐了一上午。

明沅房里叫这些礼盒堆得满满当当,粽子有咸有甜,除开大肉的,俱是枣子栗子,还有纯江米的粽子,全都要上笼蒸煮出来拿彩绳串了。

肉的用红线,甜的用绿线,白江米的就用白线,除开这百来个粽子,还有五毒酥饼,屋子里一时堆了这许多东西,明沅才觉得像是过节了。

到得端午那一日,明沅一早就起,东府里一串孩子都往北边府里去给伯祖父请安,明沅是第二回见着这位老人家,明陶不在,明澄就是唯一的男娃儿,他张手就把澄哥儿揽在怀里,抱了他在腿上摇一摇。

又让孩子们按个儿排了队,老人家用手指头沾了雄黄酒,往每个人额头上点了一点,这就算是画了额。

袁氏梅氏跟纪氏三个少不得交际一回,纪氏有孕的消息阖府都知道了,袁氏盯着她的肚皮暗暗咬牙,回去就捂了心口喘气,那两个丫头买进来也一个多月了,这会子也没个消息,愁的不知如何是好。

伯祖父那儿行了礼,明沅又跟着纪氏回到东府,在上房里请安行礼,由着往她脖子里挂上一串拿丝绳儿串的百岁钱,再用雄黄酒给她画了额。

澄哥儿眼巴巴瞧着明沅叫喜姑姑牵了出去,他自然想跟着一道,原来没开口,这会儿一双眼睛盯着纪氏不放,纪氏摸了他的脑袋,亲昵的敲他一下:“不是说了给小娃娃读书,外头乱呢,你去什么。”

明沅回头就看见明潼挨在纪氏身边,靠在她肩窝里,由着纪氏给她在后襟上缝上彩扎小粽子:“我都大了,还挂这个,叫人笑话。”

“这是去秽除邪的,哪个笑话!”纪氏拿手指戳戳女儿的额头,满脸都是笑意,明潼依在纪氏腿上,趴着等她串线钉彩粽,澄哥儿看见了吃醋,扑上去抱了纪氏的膝盖,三个人笑成一团。

明沅听见笑声回头去看,已经走到了廊道里,却哪里瞧得清楚,可连立在外面的丫头,面上都带了笑,她拉紧了喜姑姑的手,等走的远了,问她:“我做的彩扎粽子,给沣哥儿没有?”

喜姑姑听见这话低头看她,见她仰了脸儿,一双大眼睛清澈见底,点头应:“一早上就叫采薇送去了,这会儿,怕是已经扎上了。”

明沅抿了嘴露出笑意来,到如今还没睐姨娘过世的消息传了来,上房做得的那件小褂子没送来,也没传丧报,那睐姨娘就还活着。

二门边上早早套好了车,九红采苓两个穿着当季发下来的新衣裳,正立在门里等着,这两个是真快活,两只手比划个不住,心都飞了出去,见着明沅过来,快两步下了台阶来迎。

喜姑姑抱了明沅上车,二门上的小厮抱了东西跑的飞快,十来盒压得车辙都往下压,喜姑姑掀开帘子,自口袋里抓了一把大钱,那几个半大的小子哄抢着跑到廊下,把刚得的铜板拿出来作彩头,斗蟋蟀。

采苓九红扒着车窗,这回出来便没那许多顾忌了,帘子一半儿卷起来往外头看,各色摊子出来的都早,采苓原在二门上托小厮买了许多,到外头瞧见了又眼馋着想买。

她一月有五百钱,才刚领着还是宽裕的时候,伸头一问,气的咬牙:“这些个坏胚,这儿不过三文一个,他们倒要收我六文一个。”

明沅这才知道,那二门子上帮人买东西的小厮竟也会坐地起价,九红听见了长吁一口气儿:“得亏我没舍得。”摸出三文钱,买了个八宝堆纱的豆娘,那摊主急着追两步:“这是五文的!”

九红吐吐舌头又摸了两枚递出去,簪到头上,扭了脸不对着采苓,采苓气极了,鼻子里哼哼一声:“看我回去告诉采薇姐姐,要那门上的小子好看的。”

明沅念着要给明湘带琵琶鸭子吃,先往鼎香楼去,定好了五只板鸭,这才赶了车往城郊去。

喜姑姑的男人是靠着她在里头侍候的好,才能接过纪氏庄头管事的活计的,纪氏在本地的庄子粮食出的少,单造了大瓦屋,里头一溜百来架织机,纺丝织绸。

他便自家收些丝,叫那些个女工,占着公家的便宜均出一二匹来,只费的丝在谱上,根本没有察觉,这样几年一积攒,不独买了屋子,还有了田地。

九红一跳下车,立时被眼前的屋子惊着了,她不错眼的盯着那门梁看,开门就是一方照壁,还有一幅四块青砖拼起来的砖雕画,两个胖娃娃抱了大鲤鱼踩在荷花上。

里头人见车停下,跑出来帮忙,喜姑姑家里竟也是有下人的,那婆子便叫她太太,还想伸手帮着抱明沅,叫喜姑姑一把挡住了:“这是府里的姑娘。”

她抱了明沅自门边进去,绕过照壁就是堂屋,再往后去才是厢房。一东一西两间,当中还有一间明堂,喜姑姑推了东边的屋门,见里头干干净净,还开了窗扉通风,桌上有花束,还有果盆子。

炕上搭着一件小儿衣裳,地上一处堆了弹弓小箭,墙上挂着香色的观音画像,炕上铺得厚厚的棉花,喜姑姑给明沅脱了小鞋,抱她坐到床上。

“锤子呢?”那婆子上得茶来,喜姑姑先烫过杯子,再给倒了茶,又拿出攒心梅花盒子来,抓了一把果仁放一小几上,转头问起儿子来。

那婆子转转眼睛:“外头跳钟馗呢,哥儿瞧去了。”她拿眼儿往西边屋子里头一瞥,脸上腆了笑:“老爷放了哥儿去的。”

喜姑姑浑不放在心上,只应了一声:“去把哥儿寻回来。”正说着话,对面屋门开了,里边出来个男人,明沅隔着打开的窗瞧见了,心里想这怕是喜姑姑的男人,才要回头,就见屋子里又跟了一个女人出来。

喜姑姑家里,竟然也有妾。

☆、第44章 白糖粽子

那男人立在门边儿,很有些不敢下脚的意思,尴尬的立住了,好一会子才说:“你家来了。”说着又作势往外头看,高声叫一声:“锤子!”自然无人应他,他嘴里骂了一句:“这小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

明沅扒着小几子吃果子,采苓九红两个叫堵在门边进不来,那男人闪身避开了,眼睛盯在采苓的脸上溜了一圈儿,又收了目光,扯扯嘴角:“我去打角酒,再叫个席面。”

那面跟出来的女人半掩了脸,遮出半边面,乖乖立在男人身后,喜姑姑好似不曾听见,等那男人脚底挫着青砖地,她才开了口:“六姑娘往咱们家来,叫个好些的席,外头那不干净的点心果子不许进门。”

男人紧声应了,快步出了门儿,喜姑姑转身,那个妾就在她背后睨了眼睛瞟她,明沅心头火起,站起来手指点着她:“干什么!”

那女人叫唬得一跳,喜姑姑见明沅发怒,知道她在背后弄鬼,自家却并不生气,抚了明沅的脸轻轻捏一把,笑的眉梢都弯下来,知道这是跟自己贴心才会生气,才这么点子大的小人,竟很懂得事体了,摸了她的额头:“六姑娘要不要吃粽子?”

喜姑姑也不指使采苓九红,自家出去,把沈婆子叫了去买蜜:“要好些的。”两个人立在树荫下边,说了好一会子话。

那女人搓了手,她叫明沅一喝,再看她打扮的金尊玉贵,头上戴的一对宝石花宝光熠熠很惹人眼,急巴巴上来献殷勤,凑上来就要抱她:“姐儿生的真好,我给剥个核桃吃罢。”

明沅小小的人儿板了脸,对着她可半点也不客气,哼了一声:“不规矩。”她这话说完,采苓立时回了神:“姑娘身前也是你凑的!”学了琼珠的大丫头口吻,把那女人臊了个脸皮通红。

喜姑姑拿了一碟子红糖来:“去买了蜜了,姑娘先沾了红糖吃一个。”小江米粽子不过手指那样长,扎得三角型,剥开粽子叶,颗颗江米晶莹粘连,喜姑姑拿根筷子插住了,递到明沅手里。

明沅盯住那女人不放,盯得她退出去,一转身,就叫个十岁的半大小子一下撞到地上,撞着了她,他还冲着地下吐舌头,伸脚上去虚晃一下作势要踢,两步跑跳着进门,一抱扑进喜姑姑怀里:“娘!我想煞你!”

锤子身上的衣裳倒是簇新的,可他衣裳带子系歪了,带子上边挂了一个荷包,里头也不知装的什么,碰在一起丁丁当当的响,一手一脸的黑灰,扑抱在喜姑姑身上,她才上身的杭绸衣裳立时就多了个黑手印子。

喜姑姑摸了儿子的头混不觉得,看着他的目光都软了:“锤子,要不要吃粽子?”叫是叫姑姑,可她也不过三十四五的年纪,看着年轻面嫩的很,刚才那个妾,单论长相,不说是琼珠小篆这样的大丫头,连九红都比不过。

喜姑姑便是如今也比那个妾生得更好,可她常年不着家,男人手里又有点子钱,买个人才几两银子,先是说买了回来照看锤子,一日两日的照看着,便从锤子床上,照看到了锤子爹床上。

喜姑姑是丫头出身,丫头到了年纪就是配小厮的,她还算高运,到了年纪给配了个外书房里当过差的,识得几个字,胸有点墨,能打算盘。

两个人从说亲到成亲,再到生了儿子,在一处总共加起来才三百多天,里头还得算上喜姑姑有了孕,在家里生孩子奶孩子的日子。

喜姑姑是嫁了人才调到正院里侍候的,纪氏看她办事妥贴,用着很是称手得力,这才调了她男人到庄头上去,换了别个,哪里能当上庄头管事。

她男人离了她,纪氏身边便没能说上话的,这样的好差事,没人顶着立时就要撸了去,夫妻两个实无话说,可偏偏相互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