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

第112节(1 / 2)

屋子里头设了绣幛,烧了地龙,一屋子摆得香花,小娘子们脑子里却还想着那事儿,这个杨惜惜可怎么着?

这事儿说到哪儿去,都是她品行不端,她能跟曹霆见得几面儿,又是扑又是抱,自家把身子贴上去……后头的话,她们羞的都没脸去听,这哪里是好人家女儿的行事,连着外头那些个卖唱的都不行这等事,人家卖的是嗓子。

明洛倒还稍好些,握了茶杯子递到明沅手里:“六妹妹暖暖手。”她也自悔问得那一句,怕是那句话把她给问的怔住了,这事儿说是无心确是无心,可若要说有意,那也是真的有意。

那许多路偏偏不挑,怎么单往那头走过去,可话也不是三姐姐挑起来,偏偏是明沅,若不是她说腊梅,只怕曹霆得手了,也就扔过到脑后去了,杨惜惜叫人坏了身子,有苦也没地方吐。

难道郑夫人还能为她作主,去跟曹家要一个说法,连着曹夫人那话音听起来都不善,若不是真个撞上了,她会说拿银子买丫头的话?若真是个丫头,曹霆心里惦记,也不过一句话要了过去,若不惦记,郑家也再没有她的存身之处,发卖出去也已经是破了身的,给人牙子,人牙子且还高兴,这些个经过事儿的,或租或典,都有好处去。

明沅接得茶盅儿,掀开茶盖闻得一股子桂花香,泡的是桂花双窨,上头飘着几瓣碎金,明沅啜得一口,嘴里嚼了桂花沫子,嚼得舌尖微微发苦,这才把她桂花沫咽了下去。

明潼为甚找上她,她心里明白,一来她年纪最小,二来另两只怕事发了也要露出惊惶神色来,再有第三,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时候跟这个三姐姐就有了一点默契,她递个眼神过来,明沅就知道她的意思。

既能接得眼色,又能持得住不露出马脚,也只有她一个能办,可这到底是害人终身的事儿,明沅心里明白,若不是她杨惜惜先起了意,也不会着了道,如今这番一半儿是因着她自个儿,可若说明潼没挖坑,她也不信。

郑夫人却信了,她先还疑惑,等看见曹霆身上这件斗蓬眼熟,知道是儿子的,那一口气儿差点没吊上来。

杨家这个怀的什么心思郑夫人如何不知,她不过不想管,既赶不得,又不想管,那便由着她去,总不能翻了天,哪知道她还真想翻天。

郑曹两位夫人,也不扯什么你对我错了,两边都有错,要紧的是这事儿怎么圆回来,曹夫人先开了口:“我家霆儿糊涂是糊涂些,这事儿却不是他强来,咱们家也还得往外头说亲去的。”

曹霆没定亲,他也一样是个上不去下不得的,人家真好的,瞧不上他酒色财气,那不好的,曹家又不肯,一拖二拖便直等到现在,杨家这个再是良家,也不能讨回去作妻。

郑夫人也没这个打算,她又不是吃饮了撑得慌,这么个姑娘,谁肯为着她出头:“这可跟我说不着了,她是有母亲的人。”竟想着一推四五六,不管了。

还是纪氏叹一口气儿:“总该叫人把她扶回去,也不好就这么放在屋里。”小楼里头什么也没有,她才说完这句,嬷嬷便说:“昏过去了。”

不昏也得昏,听着她们割皮卖肉的,谈的却是她的终身,两个力壮的婆子把杨惜惜抬回小院,她娘正靠着窗儿做针线:“我儿来了,宴上可有什么趣事儿?”甫一说完,就见两个婆子把她放到床上。

她提起一口气,赶过去看,只见裙衫都是乱的,斗蓬也不知道落在哪里,杨夫人抖着手把裙儿一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此时还只当女儿是跟郑衍成事了,两个婆子见她竟不大嚎,更是认定了母女两个早就串联好了。

等她们出去了,杨惜惜才醒转过来,醒了便是先哭,杨夫人拍了她:“你如今得计了,怎么还哭?此时没个说法不要紧,娘给你讨说法去。”

哪知道杨惜惜紧紧扯住她的袖子,抖着唇儿道:“不,不是他。”说着伏在床上哀哀直哭,她知道不是郑衍的,身子已经被曹霆摆布了去,这时节后悔也晚了,哪知道曹霆会披了郑衍的斗蓬出来。

杨夫人立在原地,这会儿嚎啕出声,外头婆子才走到门边,听见了还对视一眼,这怕是知道认错了人了,两个往那院门啐得一口,这才往回去交差。

杨夫人摇着女儿:“我苦命的儿,这可怎么是好!”她们母女能想的,也不过是郑家一院里一席容身所,除了靠女儿,又还能靠什么,连着女儿这条路都叫人坏了,往后可真是没法儿活了,她抹得会子泪,这才想起来问:“那人是谁?”

杨惜惜不识得曹霆,却认识曹夫人,听到说是她的儿子,便嚅嚅道:“娘别哭了,是曹家的。”最不济,不过从郑府换到曹府,虽不能再依仗着沾亲带旧就抬得几分身份,可曹家也一样是侯,她虽进门进的不风光,可只要拢住了曹霆,总还有可图之处。

杨夫人听见是曹家,知道是景顺侯曹家,那哭声先就止住了,拿帕子抹了泪:“是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

大的就是曹震,他是世子,往后要袭爵的,若是小的曹霆,虽也一样是曹夫人生的,可怎么好跟哥哥相比,杨惜惜呜咽得一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是大的还是小的,可到得这般田地了,哪里还能管是大是小。

曹夫人心疼小儿子,杨惜惜一叫抬出来,她就也叫曹霆回家去,郑夫人睇得她一眼,本也不想管这事儿,明潼扶了郑夫人的胳膊,郑夫人还嗔她一句:“看看,这喂不熟的白眼狼。”

却不想想,若是她能打发杨家,此番也出不得这事儿,明潼作个受教的模样:“娘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纪氏心里门清儿,这招请君入瓮,钓的是杨惜惜不错,可那香饵原不该是曹霆,她心里难受,晓得女儿是真没把丈夫当回事,虽自家如今也是这般,到底为着她酸楚,原来想着斥责她的话,半句也说不出口了。

几位夫人把这事儿按下不提,郑夫人不追问,曹夫人乐得往后推,一行人往宴上去,郑夫人一进门先笑:“些许小事儿,倒扰了大家的兴致,赶紧开席罢。”

曹夫人只有比她说的更多,笑一声应和了,等掀开了盒盖儿,又是夸着酒好,又是夸着菜好,一道道说了个遍,两个就撑起一台戏,再有个不拆台的安远伯夫人,这场宴就算吃下来了。

明沅往明潼那头一看,明潼也正带笑执杯,两个目光一碰,又各各扫向别处,明沅手指一紧,差点儿把酒给撒了,她心里似堵得一块石头,想问问杨惜惜如何了,可却又知道,还能如何,最好的结果就是送进曹家去作妾。

等散了宴回去,纪氏拉了明沅:“六丫头陪着我。”本来就是明沅陪着她的,扶了她的手送上车,自家也踩着小杌子往上踏,一转头就看见明潼正站在二门里边相送,此时天已经暗下来,门上挂得两只大红灯笼。

细雪红灯,人影儿藏在后头瞧不分明,明沅却知道明潼也在看她,她往车里矮身一钻,纪氏阖着眼儿靠在车壁上。

她只当纪氏有话要问,纪氏却一个字儿也没说,长长叹得一口气儿:“你也累了,养会儿神罢。”

后头车里明洛跟明湘两个,还是头一回两个私下里对坐,俱都不发一言,坐定了不动,等车辙往外头碾过去,明湘又是一声叹息,她虽不说话,明洛却知道她是为着什么叹的,她张张嘴儿,想刺一句你叹什么,到底咽下去,把头歪在车壁上,紧着斗蓬阖上眼睛。

明湘才就想问,到无人时才敢出口:“你说,六妹妹知不知道?”若是旁人再瞧不出,自家姐妹又怎会不知,三姐姐何时跟明沅这样亲近了。

明洛倏地睁开眼儿,反诘一句:“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自个儿跳下去的,你还想怨一句六妹妹不拉着她?”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明湘一时觉得明潼心狠,一时又觉得杨惜惜是咎由自取,此番叫明洛问住了,她咬得唇儿开不出口。

明洛又往车壁上一靠:“换作是四姐姐,定然是不会给人挖坑的,说不得还得铺路造桥,扫出捷径来。”她挑着嘴角一笑:“我,是再不成的。”

回了颜家,已经是掌灯,纪氏既无话说,姐妹三个都回各自院落,明湘叫明洛问住,一路都不再说话,明沅也不愿开口,回得屋子,解了斗蓬大衣裳,只觉得浑身无力,往罗汉榻上一歪。

采菽采茵跟着去的,九红采薇留在家里,九红拿了梳子给明沅拆头发,采薇觑一觑采菽采茵两个,这两个都摇一摇头,采薇便道:“托采买买的奶酪送了来,我均得一半儿给三少爷送去了,三少爷那儿只怕不够,这东西越发贵了,姑娘说不能断,是趁着这时节再多买些,还是等等看着价儿能不能下去?”

九红拆得一托盘首饰,把头发细细梳过,采薇见明沅不答,知道这回不是小事:“姑娘可饿了?叫小厨房下碗面罢。”说着不等她答应,就吩咐了下去。

不一时厨房端了蟹肉面来,是拿秋天蟹肥时拆下来的蟹脚腌了放罐儿里,调得好汤煮了面,上头满满铺开一层蟹脚,明沅嘴里不想吃,可肚里却饿,席上除开郑曹几位夫人,别个还真是一点都吃不下去。

明沅出一口气坐起来:“买了来,总不能断了他的。”这才接过面,拿了筷子不曾吃得一口,才刚还睡得好好的一团雪,轻悄悄跳到榻上,圆溜溜的眼睛盯住明沅,偏着脑袋“喵”了一声。

☆、第223章

杨惜惜的事,再不曾有人提起,纪氏上房一点儿声音也无,明沅几个便都拘了丫头不许往外头说,本来也是不相干的人,家下预备年节都不及,哪个去打听这么桩七绕八绕的事。

若不是明潼嫁去了郑家,这桩事倒成了笑谈,如今总归有些防碍的,郑家可还有个女儿没结亲呢,杨惜惜便是曹霆的人了,也不能一乘小轿抬过去,她又不是买来赎来的,得按着正经讨二房的规矩把人给讨回去。

曹家再看不上杨惜惜也得把人抬进门去,曹霆还好,他正是新鲜的时候,可曹夫人心里怎么会衬意,自家儿子可还没有定亲呢,先抬了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当妾,再往外头结亲,但凡体面些的人家又怎么能肯。

可这个烫手的山芋,郑夫人也再不想留了,也留不得,这么个不要脸的,这回是曹霆着了道,下回说不得就是自家儿子。

原来杨惜惜出门子,郑家怎么也得陪送一付妆奁的,可既是进门给人当妾,郑夫人懒怠再管,郑辰恨不得活剥了她,还是明潼拿了两匹缎子,又给了一套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