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

第127节(1 / 2)

郑夫人还是当着郑辰抖落开的,郑辰还伸头看了一眼,惊叫一声捂着眼睛跑了,这回却真把郑夫人给气着了,先审的就是小厮,只把话往散漫里说,一时说破费得百来两银子了,说那个妓子要花要翠,要吃要喝,石榴宴也办了,螃蟹宴也办了。

听的郑夫人肝疼,郑衍才刚轮值回来,叫她叫到正堂里,好一通的骂,郑衍先还回嘴两声,郑夫人这下更气,为着媳妇也就罢了,为着外头的腌脏女人,她怎么能忍得下,这上头女人最通,鸨儿要钞姐儿要俏,没了银子样样都办不成。

干脆便把郑衍的月银给断了,不许帐房再支钱给他,他没了银子,哪里还敢再去花楼现眼,郑夫人把那枕头烧成灰,通通扔了出去。

他好歹还没跟明潼伸手要钱,除了当值也不再跟曹家兄弟交际,就怕他们又拉着他去吃花酒,这个花酒实是吃不起了。

竹桃儿就是这时候提起来的,明潼眼见得他在家里干转了几天,也不必明说,只暗示几回,郑衍便知道这一个是给他预备的。

若是原来他看也不会看竹桃儿一眼,叫外头的花迷了眼,只等着这些桃花障全叫郑夫人砍光了,倒显出竹桃儿来了。

便是长得不如,总归是个新鲜的,收用过了,正经算是通房丫头,明潼也作势赏下一匹布两根银簪子下去,竹桃儿梳起头发,还只在明潼房里头当差。

有了这桩事,明潼也上不得山了,她这是抢了个先儿,没等着郑夫人想起来,先把两个通房的位子给占住了,她这番回了神,心里正有些不如意,给明潼甩脸子看。

纪舜英沣哥儿官哥儿再加上几个姑娘都跪要蒲团上跟着和尚一道念经,纪氏还亲手给纪老太太件了身衣裳,等一段经念毕了,便烧起路引来,写明了纪老太太的生辰姓名,再写上何上贡奉,连同金包银跟衣裳一道烧化了去。

香一烧到头,纪舜英便接着点了插到香炉里,他跟纪氏两个轮换着来,底下一排跪着,跪得膝盖都麻了,便起来到内室坐着歇一会儿,明沅进去饮茶,明洛也跟着进来,坐下来就叫木兰给她揉腿:“也不知道二姐姐一个人往哪儿去了?”

明沅轻轻一笑:“咱们起来的时候二姐姐也起来了,这样早,怕是得去爬山。”柳芽儿看着木兰给明洛揉腿,赶紧也学起来,给明沅按着腿便问:“姑娘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明沅摇一摇头:“咱们出去罢,我去换四姐姐进来。”

明芃一个人带着丫头先去了厨房,她们住的净院里,有个小厨房,里头的米面油全是带上山来的,等走时若有节余便留在庙里,她取了新鲜的菇菜做了个什锦伴菜,里头摆了十三样素,不加葱跟芫荽,又叫丫头蒸出乳饼子来,搁在篮子里头,带人往山上去了。”

这时候山间起得一层薄薄雾气,远看隐隐作蓝色,她一路吸着水汽往前去,想去找刚刚开始泛红的枫叶,行到石佛前,合手拜一拜,拎着裙子往石道上去。

半山腰上有一片圆石场,似给刀削去一块,切口平整,自左往右的倾斜,她才坐着拿竹结壶喝了一口水,就听见有人过来,回头一看,却是昨儿那个哑巴和尚。

他还只当没见着人,爬到大石头上伸了脖子看个不住,明芃叫得几声,他都不理睬,碧舸兰舟两个便拦了她:“好姑娘,咱们别理他罢。”

明芃一挥手,她爬不上石头,却也学着他的样子,踮脚站起来望着什么,密林里到处都是鸟鸣声,这时候正是热闹的时候,明洛赶紧叫丫头撑开油纸伞,果不多时,群鸟出林,留下密密一地的绿蓝之物。

可他站的那块石头却干净得很,连伞上都落得几滴了,偏他无事,还只仰了脖子,明芃眼见得他动也不动,也不觉得无趣,拾了片大叶子,就在叶子上用笔勾画了个人影出来,一个光头的和尚站在大石头上抬头看。

隔得会儿等一众鸟都飞走了,他也顺着从石头上滑下来,明芃把大叶子伸到他眼前,他伸手就来拉明芃的手,碧舸唬得一跳,惊叫起来,却见他不过拿了笔去,又在旁边添上一棵树,树上画了个小小的鸟窝,上面点两个墨点儿。

明芃跳起来欢叫一声:“里头有鸟蛋!”

她话音刚落,忽的一声细细的啾鸣声,在万籁俱寂的林间十分悦耳醒目,明芃跟那和尚俱都顿住了,往树上一看,先是一只破了壳伸出黄嘴来,跟着另一只也出壳了,啾啾啾连着三四声,一共四只小鸟,闭着眼睛张开嘴,嚷嚷个不停。

和尚咧开嘴,无声的笑起来了。

☆、第255章 冷泉面

统共作了三天的水陆道场,纪氏都在跪经捻香,明沅几个自然陪在左右,便是纪氏叫她们到山上舒散一回,她们也不能应。

“好容易出来一回,圆满日过了,也用不着这许多人,你们轮换着到外头转一圈,看看红叶石佛也好。”纪氏是实打实的在跪经,蒲团再软和,久跪还是觉着膝盖肿痛,六角给她揉个不住,夜里拿热巾子敷膝盖,明沅几个知道了,自然得往前去,叫她多歇一歇。

明洛原是想到后山转一转去的,这么着也去不成了,索性谁也不去,两个跪经,一个便照顾着纪氏,看她要茶还是要水。

沣哥儿官哥儿两个倒是只跪足了一日,余下的时候或是去看放生池里的锦鲤,或是去看莲池里的荷花,那儿是莲池大师证道的地方,他养的那只绿毛龟,在他证道后便不知所踪,他的舍利供在舍利塔前,莲池里刻得一只石龟,仰头望着舍利塔。

也算是寺中一景,沣哥儿官哥儿两个每日早中晚过来上三回香,余下的时候便在寺里闲逛,纪氏拘得他们不许他们上山去,沣哥儿便带着画夹到放生亭去画莲池里的绿毛龟,年深日久,石龟背上生出厚厚一层青苔,看着便真是只绿毛龟了。

寺在山中倒有许多野物,黄白猫儿穿行殿间,有僧人看着还会舍一口吃的,以至这些猫儿全不怕人,白日里便懒洋洋的卧在石上亭中,赶也赶不走。

沣哥儿住得这些日子,倒数出十来只花色不同的狸花,那些猫儿们也识得他了,知道他带的糕点比寺里的馒头好吃,放生亭外围得一圈儿,就等着他来抛撒吃的。

枝上雀儿吱喳不住,这些个猫儿不往放生池里的捞鱼,却会爬树扑树上的鸟儿,沣哥儿看了几,回来就告诉明沅:“姐姐,怪道说猫儿是小老虎,可真是厉害的。”

明沅一门心思在为纪老太太抄经,纪氏提不动笔了,这活计便落到她的身上,几个姑娘里头,她的字是最好看的,为着她能静下心来练,抄得几日那经书便记在心里,一气呵成半个字儿也不错。

除了明沅在抄,纪舜英也在抄经,纪老太太在世的末几年,对纪舜英也是有情谊的,安排他在锡州的吃住,给他银子,开解他定亲一事,还替他定下了明沅,这一桩桩纪舜英都记在心里,白日里跪经,夜里便抄经,抄得几篇便在她灵前烧去,受的这份恩惠也算是还报了她。

里头纪氏才是最动情的一个,纪老太太打小把她养在跟前,别个能少跪,她起身歇得一会儿,就支撑着叫卷碧扶了她过去,老太太教的道理那许多,到如今她也只明白一半儿,还有一半儿也不知道能不能参悟。

明沅一面点香化纸,一面心里头感叹,老太太一辈子撑起半个纪家,可到身后事,还真叫她说着了,不是亲生的不会上她的坟,怪道她年纪越大,越是睁只眼儿闭只眼的过活了。

“作得百岁便去投胎转世,倒是我能尽的力的。”老太太去时都八十多了,纪氏这话说得着,她执着香求老太太保佑明潼,把那香插进香炉,扶着丫头的手跪下来,到得正午,连素斋都咽不进去,只往净室里躺着歇晌。

明沅看着饭菜怎么端进去的又怎么端了出来,知道纪氏这是累得很了,便吩咐灶上的再做了旁的来,这炒面筋炒双菇都带着油,光看一眼就叫人腻味了,殿里头又是香又火的,倒似夏日一般,还不如做了冷泉面来。

山里就有好泉水,请沙弥担了来,把烫热的面浸在泉水里头,再盛到冰上,拌了秋油酱汁,盛开十来碗酱松菌醋笋脯,再有酱菜心苦菜根蒲公英龙须菜,还有个皮蛋拌豆腐,做得清爽爽一桌子全素送上来。

纪氏正是吃不下睡不着,卷碧拿锤子给她捶腿,她人靠在榻上,点得安神香,肚里是饿的,只喉咙口似堵了一块,甚都咽不进去。

这时候送得冷泉面来,她倒笑一笑:“必是六丫头想着的。”竟坐起来吃得一口,醋笋嚼得一口就是满嘴的酸味儿,这下开了胃口,把小菜吃得大半,面也吃了半碗,拭了嘴角:“英哥儿几个可送了去?”

官哥儿沣哥儿吃了几天素早就坏了胃口,便是素菜做的再精致也还是素的,纪舜英是又热又累,再吃香菇面筋豆腐,勉强吃得几筷子,又撤了下去,明沅的冷泉面一送来,滑溜溜的下了肚,沣哥儿吃了一碗又要一碗,盘子里的冰还没化呢,他就吃尽了。

这银丝面儿拿热水煮了再过凉面,面条倒真跟细银丝一般,一口就滑进嘴里,沾得酱汁儿又是拿虾子熬的,不知不觉碗就见了底儿,吃饱了倒在床上,不一时就睡过去了。

明沅几个午睡,却没见着明芃的人影儿,明湘原是想去寻她的,可她自个连步子都迈不开了,问得一声知道是去山里作画了,也不再问,屋里点上香,不一会俱都睡了过去。

明芃却在看鸟儿,破壳出来的鸟儿还不会飞,翅膀上的毛秃秃的,只知道成天吱吱喳喳吵着要吃的,明芃便是把脚踮得再高,也只能看见它们从窝里伸出来的黄嘴儿。

可她却总上山看一回,自上回跟那和尚打过交道,他倒好似能听明芃说话了,只不会说,明芃知道他真是个哑巴,很为着他叹息一回。

可他却很会画画,明芃见着他拿了白布来,还想着他是要给鸟儿窝里垫东西,比划着告诉他那树这样粗这样高,爬不上去。

哪知道他把白布铺在石头上,拿剪齐的毛刷子画起画来了,明芃大惊,她正学郑笔,和尚勾了两笔便知道他画的是什么,一支支从皮管子里挤出来,挤的只余一丁点儿了,他就用剩下的一点儿,画一窝鸟儿。

明芃把那张叶子画送给了他,他便把这块巴掌大的布送给了明芃,还乐呵呵的拿手指头在地上划了两个字儿“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