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直接了。原来她是个拖油瓶……
顾霜霜登时明白“当头棒喝”这个词语的深层含义。
丁颖见她不说话,又说:“你是个好姑娘,我也知道你不图钱,但你跟怀瑾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们结合,婚姻很难走长。他的位置会更高,而你只是个从农村出来的丫头,是个靠他的关系栖身箭馆,默默无闻的小教练。你参加百步穿杨也是另走渠道,并非凭借实力,你也拿不到终极荣誉。说好听点,你是处处有贵人相助,说难听点,你只是个依靠人帮助的寄生虫。你这种没有目标,没有自己中心点的女孩不适合跟他在一起。他的中心点是事业,不会是家庭,他会是一个很成功的男人。”
丁颖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在陈述事实。
她无从辩解,脑子里忽然迸出林熙的话。
——“弱者”
陆怀瑾也曾经对她说。
——“没有态度的事情,你又何必去做?你二叔想让你进国家队拿冠军,可你自己想吗?你跟外面的世界严重脱节,很多事情你不明白,我可以帮你。但唯一有一件事,我帮不了你。”
——“你的目标。你不是小孩子,做什么事情之前得想清楚,规划清楚。比如你进国家队,到底是为了你二叔还是为了你自己?一旦进入国家队,你将面对的是日复一日的严苛训练;而且少有假期,甚至没有时间跟朋友相聚,你将要舍弃的东西更多。这些,你都准备好了吗?”
她坐在沙发上,指尖发凉。那种从内心深处席卷而出的冰凉。
她的目标是什么?安定于一个箭馆,做一辈子默默无闻的小教练?
她想起林熙对射箭态度的认真。虽然她只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但她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坚定。对比赛的坚定,对某种事物的坚定。
而她呢?比赛时带着情绪。
射最后一箭时,她因为看见陆怀瑾才定心。如果当时陆怀瑾没有来,她能定心吗?
今天只是一场练习模拟赛,后面还有淘汰赛、预决赛。每一场比赛都是高手角逐,不容小觑。
而她……
她仔细一想。从来厦川开始,她一切都有陆怀瑾帮衬,可是如果没有陆怀瑾,她又当如何?
这些她从来没想过。以前在村里,吃饱就是幸福,自由自在惯了。可是现在,吃饱喝足这种目标,于她来说已经远远不够。
山村没有竞争,没有压力。可是在厦川生活,处处都存在竞争和压力。那种压力来自于精神,来自于物质。而现在她才意识到,其实她最大的压力是——配不上陆怀瑾。
丁颖见她低头玩弄着手指不说话,难得语重心长:“顾小姐,你别紧张,我们只是聊聊。还要我继续说吗?”
顾霜霜仍然低着头,声音很低:“嗯,我听着呢。”
丁颖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放在茶几上,推给她。顾霜霜拿起照片,一张一张地看。
居然有她第一次跟陆怀瑾在路边接吻的照片。还有他们在电影院时,她哭得稀里哗啦,往陆怀瑾身上蹭鼻涕的照片。
这些她自以为很隐私的事,居然以这样一种方式,呈现在她眼前。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有人用刀子刮开她的皮肉,看见了她皮肉下的白骨一般。
她心底的震撼犹如滚着沙粒的龙卷风。
丁颖等她看完照片说道:“你们的事,我知道一些。 ”
不等顾霜霜发出疑问,她接着又说:“我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在怀瑾6岁那年,我有了新的家庭。这些年我一直顾新家庭和事业,对他疏于管教,甚至没有做到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我跟怀瑾父亲离婚,对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很大。他对婚姻有恐惧,他害怕自己的婚姻会和我们一样失败。你跟他,一个生于高岭,一个低于尘埃。他有自己的发展事业,也没接触过多少女孩,他现在对你好,事事都惯着你,那是因为你们还处于热恋期。一旦热恋期过去,他就会知道你并不是他想要的。总有一天,他会觉得兼顾事业和照顾你,会很疲惫。一旦他有了这份疲惫感,他就会寻找新的港湾。”
“就像怀瑾的父亲。”讲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一下,眼眸一垂,“外界都传是我出轨在先,可事实上是怀瑾父亲出轨在先。离婚那会,我还不是集团副董,他知道亏欠我,之后才给了我想要的。怀瑾父亲曾经也跟现在的怀瑾一样,对女人关怀备至,什么都替女人安排。可男人毕竟是男人,他们有自己的事业,也会有疲惫的时候。”
顾霜霜看着她,忍不住问:“你们曾经是很喜欢,很喜欢对方吗?”
“不然我们怎么会结婚?有怀瑾?”丁颖看着她,“我对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你们之间的差距。我不想你们走我和怀瑾父亲的后路。你这种好姑娘,适合以家庭为重的好男人。怀瑾他显然不是你想要的类型,他爱事业,胜过爱家庭。”
“伯母,你是……在劝我们,分手吗?”顾霜霜看着她。
丁颖点头:“是。”
她攥紧拳头,一脸坚定,拒绝道:“不可能!”
丁颖蹙眉:“顾小姐,你的固执,只会害了你,害了怀瑾。”
“我跟你不一样。”她攥着拳头放在膝盖上,目光炯炯,“伯母,谢谢你的提醒。我不会安于现状,我绝不会成为他的拖油瓶。你离婚后才成长,那是你的失败。我不会步你的后尘,我也不会如你所说,永远都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教练。”
丁颖神情变得严肃:“顾小姐,空口说白话是没有用的。你根本帮不了怀瑾,你不能帮他渡过事业的难关。”
她咬着嘴唇,目光无比坚定。
“我会陪着他。”
丁颖抬腕看了眼时间,起身说:“你现在下结论未免太早,该说的我已经跟你说了,剩下的你自己考虑清楚。”
丁颖走后,顾霜霜在原地愣了会。她摊开手,掌心一片湿漉。
她深吐一口气,走进厨房寻找食材。
厨房冰箱里全是罐头,没有新鲜蔬菜。她从橱柜里找到一罐绿豆,找到米,洗了煲汤的锅,掺上半锅水开始烧。
在烧水间隙,她拧开灶火,抓了一把绿豆进平底锅翻炒,炒出豆香后关火。等锅内开水沸腾,再下炒香的绿豆、米,小火慢熬。
一锅粥煮了四十分钟,她对着一口锅发了四十分钟的呆。
她盛了一碗绿豆粥上楼,陆怀瑾还没醒。
她把滚烫的热粥放在床头柜上,仰着脑袋看点滴瓶。等点滴挂完,她按照医生临走前的嘱咐,把针头轻轻从他手背里□□,用蘸酒精的棉签小心翼翼给他擦拭针口,最后贴上创可贴。
陆怀瑾一睁眼,就看见她蹲在床边,正给他处理针口,小心翼翼摁压着创可贴边缘。
见他醒了,她赶紧扶着陆怀瑾坐起来,端过绿豆粥喂他。
睡了一觉,陆怀瑾饥肠辘辘,口干舌燥,喝了几口绿豆粥,舒服不少。他咳嗽几声,靠在枕头上有些无力:“我睡的时候,有没有人打电话?家里,有人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