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夏鹿帆从小就能看到头顶的云团,但是,她知道这是家传诅咒的时候,已经临近诅咒生效,和家人的告别也匆匆忙忙的,连十五岁生日都只过了一半。
按照人类幼崽独立惯例来判断,她这个年纪,属于身体素质、学识水平和情绪控制趋近于成年人,但是精神世界构建以及三观塑造方面还算是个半大孩子。
大号幼崽,中途离巢。
也就是说,夏鹿帆还有很多东西没学会,没弄明白,就先迷迷糊糊独立起来。
这不是说夏鹿帆和同龄人相比,心智有什么不成熟或者有缺陷的地方,她有足够照顾自己的能力,在小农场把一切都打点的很好。
只是,她还有很多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何面对不可抗拒的孤独,怎么安抚低落捂住的情绪,该怎么保护随时可能放逐的自己之类的。
这些一旦意识到,就不得不去思考的问题,还需要一点点学。
虽然说,构建精神世界不是必须的,多的是浑浑噩噩一辈子的成年人。
但是,人一旦清醒就无法再说服自己装睡,这种事情没法控制。
要么早一点,要么别清醒,中途醒来的才比较痛苦。
有些成年人可能等到三四十岁,才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需要什么,拒绝什么,开始惋惜和后悔。
夏鹿帆属于清醒的比较早的一拨,如果还在父母家人身边,她是有这个时间慢慢来的,和亲人朋友沟通学习,去调整自己很多想法和观念。
结果诅咒生效,咔,所有关系断裂,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行叭,家庭教育走不通,那就转身去找社会教育。
就和小时候学走路学用筷子一样,去观察其他人是怎么做的,尤其是可以当做参考标准的同龄人。
她拿出自己的心理小本本,开始记录。
家在村子的,家在城市的,高中住校的,高中走读的,家庭美满的,亲缘寡淡的,成绩优秀的,成绩极差的,各种各样的类型,全部纳入观察范围。
很快,夏鹿帆就发现了两种特别奇特的分类方法,极度自我的,和轻视自我的。
极度自我的,属于心里从头到尾只装着自己,和同龄人类似的皮下,和什么凛冽寒风一般,只能让他自己生活,基本没有同理心,所有的价值判断和行为目的,都是指向利益获得者为自己。
这一类人,还挺容易出普世观念中优秀人才的,他们也接受别人的好意,也会为了目的去发展友情,打造很好的个人形象,忽略过程,也可以得到挺好的结局。
当然,也有翻车的,一些蠢笨到无法掩饰内心真实,或者被宠到根本不在乎的人,得到的评价就是狼心狗肺,自私自利之类的。
轻视自我的,比极度自我的人数还要多一些,他们的心里就热闹复杂的多,身体的皮下装的和菜市场似的,可能是刷卡可进高端购物那种,也可能是脏兮兮乱糟糟的那种,价值判断和行为目的取决于市场波动,看似和什么都沾边,唯独和自己没关系。
这一类人,比较容易出好脾气容易相处的人,不太会让别人利益受损或委屈,有的时候也愿意牺牲一点自己的情绪,来维护整个氛围的和平,只要不是那种混乱到不稳定的性格,也都能找到相处的定位。
但是,这一类人反而更容易极端,很容易放弃自己,变成甘愿牺牲自己,或者放逐自己讨好别人的类型。
能平衡极度自我和轻视自我的人,其实不太多,可能要等他们年龄增长,见识和阅历提上去,才能找到稳定的那个点。
但夏鹿帆已经发现,身边邹婉和江竹安有点轻视自我的趋势了。
邹婉刚入高中压力最大的那段时间,痛苦源就是她的妈妈,是的,她感谢感恩感念的妈妈,因为负罪感太强了,尤其是邹婉觉得妈妈为自己放弃这个牺牲那个,她如果不回报,自己就是白眼狼。
好家伙,给自己搬了两座大山,甚至有点,如果自己报答不了妈妈,那干脆把命还回去的想法。
夏鹿帆刚发现邹婉这个趋势的时候,吓到倒吸凉气,别啊,自己的小命当然要自己管理,母女之间这种相处发生未免太沉重,大家说到底也是两个平等生命,可以感谢,但不至于感谢感恩感念叠加,甚至把命还回去。
就和小时候大家看哪吒,夏鹿帆能看到哪吒不屈和皮,邹婉估计就看到削骨还父削肉还母了。
江竹安和邹婉其实挺像的,他属于被父母坑到,被姥爷努力抚养长大的,要多一份自我厌恶感,总是会觉得自己是负担,让姥爷一把年纪还要那么辛苦。
所以,更愧疚的那一个人,就总容易退让,包括但不局限于牺牲自己的梦想,屈就现实的问题,以及压抑自己去强行找一个喜剧结局。
导致夏鹿帆看邹婉和江竹安的时候,总有种这两位一言不合,就要提剑登高,然后咔嚓,把血肉还回去的感觉。
“所以,这是你给我讲了一遍魔改版哪吒的原因?”
夏鹿帆和江竹安已经找到附近一家餐馆,两个人边吃边说,听完了夏鹿帆掀翻父权,救走母亲,合理调整家庭关系,不当藕霸,转路成为体修的仙侠小故事。
嘴里的鸡翅一噎,夏鹿帆很快理直气壮,“意会一下里面的精神就行,反正我们也都这么大只了,性格和观念很难改变,那就让自己学着自私一点。”
不是夏鹿帆说,她一个对抗家传诅咒的常年小战士,心态都比邹婉江竹安稳定很多,也更知道如何关爱自己,保护自己的想法,对自己好一点。
不止是哪吒,夏鹿帆给邹婉讲过的故事都不知道有多少种,反正她是挺担心,邹婉到时候报志愿的时候,会因为妈妈的期望而和自己的理想产生冲突,亲密关系之中,总是退让的那个,也比较容易痛苦。
“我觉得,道德感太强,过得会很痛苦。”
夏鹿帆抽了两张餐巾纸,给江竹安分享自己的歪理,家人朋友的确都很重要,可是,能关心自己的,只有自己一个。
人又不是只活眼前两三年,一辈子长着呢,就算是辆车也要好好维护,别随便被别的车卸走车轮,或者搬走车座的。
“我能很好地活着,才有夏鹿帆的故事,所以我希望你和邹婉也能很好为自己活着,多考虑考虑自己。”
朋友之间,有些话也不方便直接说,夏鹿帆旁敲侧击借用故事,不是为了刺激朋友,而是想给他们打开第二条路。
随便伤害别人的固有观念,很容易带来创伤和后遗症,所以要想好方式,委婉得来说。
江竹安接收了夏鹿帆的好意,吃完饭陪她再去转转,直到晚上送夏鹿帆去高铁站,才回到图书馆去取自己放在那里的书本。
保管书本的是他一个师兄,正在收拾背包准备回宿舍,看江竹安来了忙招招手,把书本一起带出了自习室。
一出来,师兄还挺好奇,“我刚还准备直接给你带回宿舍的,有朋友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