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归化城中已经有好几条繁华的街, 城里的主街沿街铺面更是从街头开到街尾,除了酒楼书铺等寻常店铺之外,更多的还是贩卖喀尔喀特产的店。
归化那边多商贾, 京城多达官贵人, 街面上的东西不像别处单调,内外城皆是热闹非凡, 江南、东南沿海、北海、西南的各种特产都能见到。
传教士团队时隔几年再次来到大清,刚进入大清的地界儿就感受到了这边和以往的不同,在偏远的小城中感觉还不太强烈,离京城越近越明显。
因为康熙皇帝对传教士态度良好,又和法兰西的路易十四陛下有书信来往, 再加上大清的皇子亲自造访欧罗巴,这次的传教士团队规模空前,不光有教会各派派遣的传教士, 还有胤祚邀请来大清游学的学者。
欧罗巴虽小,那片土地上的国家却不少,国内有派系斗争,教会内部有派别斗争,国与国之间还有斗争,按照胤祚的话来说就是庙小妖风大。
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儿,只有那边足够乱,他才能趁机带更多人回大清,毕竟出门之前太子爷找他叮嘱了很多遍,如果不是没去过欧罗巴不知道那边的情况,他甚至怀疑他们家二哥会写个名单让他去抓、咳咳、请人。
事实上,要不是直接写名单不好解释他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太子爷对列个单子针对性找人这个主意的确很心动。
庞大的团队走陆路一路走到京城,那些第一次来大清的人本以为一路上的见闻已经能够让他们见到什么都波澜不惊,没想到到了京城之后才发现之前见到的和这里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神秘的东方、富饶的东方、遍地黄金的东方!
他们竟然真的到了传说中的国度。
第一次来大清的人对一路上的见闻赞不绝口,格外羡慕那些有幸来这里好几次的前辈,他们从前只知道东方好,但是没人说东方有这么好啊。
对于新人们话里话外的羡慕,前辈们只能艰难的保持微笑。
他们能说什么,明明离开的时候这边还不是这样,这才过了两三年就完全变了模样,他们解释也得有人信啊。
如今的北京城高鼻深目的洋人并不少见,内外城的商贩见到他们也不会躲开,前些年洋人在他们这儿捞钱,现在情况反过来了,这些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待宰的肥羊,只要能做成一笔生意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洪若翰走在街上,小声的和旁边人说道,京城比上次来的时候更热闹了,还多了许多没见过的新鲜物件,我们走的不是时候,早知如此,就让别人带着信笺回去了。
就算这边的变化不那么大,安安稳稳的待在这里也比回去强。他旁边的那个人叹了口气,想起这次出发时教皇下的命令,脸上不自觉带了些凄苦。
就是胡子太大,把表情全遮住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都说教会好,谁能知道他们教会中人的烦恼,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到东方来,各个派别都细想独掌东方天国大门的钥匙,可事情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这个东方古国有他们自己的习俗,这里的习俗和他们的故乡截然不同,想要在这样一个地方传播和他们的传统非常不同的宗教非常困难,最初有人想要暴力宣传,主张手拿圣经,手拿上帝赐予的宝剑,事实证明那是错的,武力不能帮助他们传教,只能让他们遭到驱逐。
后来利玛窦他们终于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法子,用他们西洋的科学技术来引起官员的注意,他们不辞辛苦的翻译西方的书籍,费劲的从天主教的教义中抠出和这里原有的儒家学说之间的共同点,不断的和东方的官员打好交道,这才一点一点的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
他们耶稣会的传教士努力了百年才做到这种地步,教皇一句话就想让他们把所有的成果拱手让人,欺负人也不能这么欺负。
当年亚历山大七世当教皇的时候,几次下令让传教士尊重不同国家的传统,让他们不要因为中国人和他们的生活方式不同就藐视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如果想要传教,就要尽力做他们习惯的事情。
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他们的宗教的国家来说,他们是外来者、是入侵者,如果对方没有自己的文化还好,可是中国不一样,这里不光有自己的传统信仰,传统信仰甚至比他们的宗教产生的时间还要早。
不要尝试说服别人改变他们固有的习俗方式。
教皇亚历山大七世强调了很多遍,每一个人、每一个民族都会认为他们的民族比别的民族更好,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比强行改变一个民族的习俗更能引起对方的敌视,他们要做的是传播新的信仰,而不是把对方原有的习俗消灭掉。
可是他们再怎么反对,如今的教皇克勒芒十一世依旧我行我素,如果事情真的朝着坏的方向发展,他们几代人的努力很可能全部白费。
洪若翰等人小声说话,说的是他们的母语,即便有人路过听到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当然,其中不包括在外历练了好几年的六阿哥。
胤祚千里迢迢跟着传教士跑那么远当然不是单纯的散心,西方锲而不舍的往他们这儿派遣传教士,他们自然也可以去实地考察对方的情况。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可能是他去的凑巧,正好赶上乱子多的时候,总之罗马教廷内部的情况让他看戏看的很痛快,里面的传教士有同一国籍而属于不同修会的,有不同国籍却是同一修会的,单单一个名词的解释就能让他们吵的不可开交,和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也差不了多少。
身在局中的确很令人头疼,可他只是个局外人,一个只需要看戏的局外人,看戏嘛,当然希望他们打的越厉害越好。
胤祚笑吟吟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熟悉的黑发黑眼,心情比刚回到京城时还要好。
虽然他自小经常在宫中见到传教士的身影,钦天监也一直有传教士任职,但是在他看来,这些传教士来大清的目的并不单纯,他们带着新奇的技术、先进的学问来到大清,最终目的是抬高他们宗教的地位,甚至隐隐有种只有他们的教徒才能发展出那样先进的科学的说教意味。
所有的传教士都在试图让人相信他们信仰的神才是世上唯一的神,只是他们似乎不太清楚,在古老的东方,百姓只信仰对他们有用的神,别管什么神,只要不灵验,说的再好听都没用。
而且对他们家汗阿玛那样注重实用的人来说,他的确会看在这些传教士为朝廷作出的贡献的面子上容许他们传教,但是一旦事情超过他的底线,翻脸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
皇帝啊,这样很正常。
胤祚脸上的笑容浅了些,将目光从外面收回来,然后神色如常的给马车里的其他人介绍外面的东西,如果不是这两天恶补,他也不知道这些什么是什么。
出趟远门回来发现家里大变样,这感觉倒是新奇。
换个角度来看,与其让传教士当中间商来传播西方的知识,直接将西方的学者请来大清更方便,以前除了传教士之外没有人愿意远渡重洋来到大清,就算来了也会很快离开,现在不一样,他敢保证,这些被他邀请来的西方学者肯定愿意留下来。
那些拉货的车子是工部下面的研究院新造出来的,不需要人力,只是动静有些大,研究院还在改进新的运货车,到时几位可以直接去那边参观。
这些路啊,是提炼煤油剩下的材料,具体如何我不太清楚,几位有兴趣也可以去研究院看看。
东方和西方有很多不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过两日有空,在下带着诸位在城里仔细逛逛。
车厢里各个都是人才,问出的问题他实在招架不住,再不扯开话题就要露馅了,夭寿了,他真的不是离开了好几十年吗?
人家少小离家老大回家里都不会变化那么大,不得不说,厉害还是他们家二哥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