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千刀的狗官啊!明日老子就写匿名信送到御史台,告你不知节俭,奢靡铺张。谢安在心里边骂边算,以李英知一年的供奉,养这么一个宅子再吃这么好的膳食,没贪污没*鬼信啊!
谢安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暗暗用拳头抵住饿得发疼的胃,面无表情地干巴巴问道:“大人唤小人过来就是来欣赏大人用膳的吗?”
李英知一脸被人打扰了进食的不愉快之情,拿着布巾轻轻拭了拭嘴:“本君让你不用晚膳了吗?”随意丢掉布巾,捧着消食的橘皮汤李英知浅浅皱眉,“你若做我幕僚,如此呆蠢不知变通可不行。”
“……”可你他娘的也没叫我吃啊!!!!谢安大怒。
李英知瞧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心中顿觉愉悦许多,不再捉弄于她,宽容大度道:“吃吧,莫要传出本君苛待下属的恶名来。”
不吃!谢安很想有骨气地把这么一句甩在他脸上,可转念一想,不吃白不吃!今日再不比从前在谢家的日子,这么好吃好喝的一顿吃一次便少一次,此去魏博日夜奔波路上顶多啃些干粮而已,到了河北饮食怕更是粗糙了。
如此一想,谢安不再忸怩,大大方方地拿起筷箸大快朵颐。谢安今日是饿得狠了,一动起筷子就停不下来,方才的拘谨瞬间抛到了脑后。
李英知晚膳进的一贯不多,见谢安吃得香了自己似又有了一些胃口,便也不声不响地与她一同再进了一些。边吃边留眼看着对面的谢安,她虽吃得很快但举箸间有礼有节,默然无声。
这谢一水是个钻钱眼的庸碌人,养的女儿倒却与他截然不同。
吃饱喝足,谢安满足地摸摸鼓起来的胃,搁下筷子,待下人撤走食案她吸吸鼻子也起身告辞:“多谢邵阳君款待。”
“……”李英知抽抽嘴角,白霜说得对,这姑娘真是实在,坑了他一顿饭就想跑,哪有这个道理,“说起来我与谢姑娘你见面数次,并未正式详谈过。既然日后可能要依仗谢姑娘为本君出谋划策,不妨借此机会你我二人秉烛夜谈,也好加深与对方的了解?”
谢安其实心里亮堂的很,李英知不会无缘无故叫她过来就为了吃一顿饭。但这人吧,表面上看是个胸襟开阔的正人君子,实则狡黠如狐很不好应付。谢安没想着借他东风之力步步高升做出一番成就来,投靠他只是权宜之计,躲开入宫这事暂时混碗饭吃而已。打与此人照面来,谢安便时刻提醒自己要与他保持距离。
“呃……”谢安看看天色,推脱道,“时辰不早,若不日后再……”
“唉……”李英知连连摇头,“谢姑娘既是要做我入幕之宾,便无男女之分,本君都不在乎你在乎作甚?”
入,入幕之宾,话虽这么说没错但从这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有那么不和谐的感觉呢。再说了,你个大男人在乎名声个毛线啊!
谢安心中无奈,只得重新扶膝坐下:“邵阳君所言甚是,是在下太过拘于小节。”
……
整整两个时辰,谢安绷紧神经,小心应付,结果就是陪李英知东拉西扯,扯淡了整整两个时辰!从“谢姑娘年方几何”到“小时候读了什么书”“爱吃什么,喝什么”到“平日是喜欢下象棋还是下围棋”,种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得谢安昏昏欲睡。
终于李英知意犹未尽地放下茶盏:“此番与谢姑娘相谈甚欢,真真是相见恨晚。”
谢安强打起精神来:“好说好说。”
“方才谢姑娘来时我在后面见你行走自如,似对此地甚为熟悉,敢问谢姑娘曾来过我府中吗?”李英知看似无意一问。
谢安昏昏然的脑子蓦然一震,她抬起头,对上李英知被烛火染得昏黄的眸子,撑在膝上的手悄悄揉紧袖口,她也微微笑道:“邵阳君怕是困了,谢安之前提过,自小养于淮州老家。邵阳君府邸建于两年前,谢安怎会拜访过呢?要说熟,只能说这京中宅邸大致都相差不多罢了。”
李英知与她相视一笑:“如此这般。”
“如此这般。”谢安笑得假情假意。
就在谢安再欲离去时,白霜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珠帘外,“公子,一切准备妥当。”
谢安诧异,李英知施施然地揉揉膝头手腕起身,抬起手臂示意:“谢姑娘,走吧,该去魏博了。”
说好的明日启程呢!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谢安看着黑魆魆的夜空,油然而生一种被忽悠的愤怒感!
☆、第十章
四月开头的深夜,春鸟被冉冉升起的月色所惊,凄凄啼叫了声蜷了翅膀又伏入巢中。马车外悬着的灯笼像两点鬼火,飘忽在疾驰而过的风色中,
三刻钟前,谢安对着一匹通体纯白,长鬃飘逸的骏马愁眉苦脸。马是千里好马,同属白马,但她的那匹小浮云显然不能与这匹养于太仆寺里,高头宽额的照夜白相提并论。然而,从刚才起这匹马兄便摆出一副高岭之花,浑然不可侵犯的姿态,谢安稍作接近,它就暴躁地甩毛甩蹄。谢安战战兢兢,生怕它一马蹄把她给踹死!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德行的马!谢安满腹怨气,与这匹足足比她高出两个头的照夜白两大眼瞪小眼,双方皆试图用恶毒的眼神将对方置之于死地。
路过往马车而去的李英知瞧见此幕,温柔体贴地问道:“谢姑娘不会骑马吗?”
谢安眼珠子一转,顺手推舟地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公子英明!谢安自小只随师父读了些《春秋》《诗经》,不曾习得过马术。”这臭马脾气不好就算了,看李英知这兆头似乎是想避开谁连夜赶路。谢安想象了一下在马背上颠婆了一夜后自己的屁股,觉着适当的时候服个软也没不会少块肉,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李英知瞧瞧谢安纤瘦得风一吹就倒一样的身形,又看看身高体壮的照夜白,回想起春闱报考那日她骑在那匹小浮云上惬意的姿态,嘴角笑意不禁更是温柔:“如此这般啊……”
谢安的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
李英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骑马就好比做学问,非一日之功就能有所成,也没什么捷径可走……”
谢安顿觉不妙。
只听李英知用扇子敲敲她的肩,真挚而诚恳地勉励道:“多骑骑也就会了。此行路途遥远,时间紧迫,就为难谢姑娘多努力努力了。”说完姿态优雅地打了个张口,拖拉着步子朝那辆低调而不失精致的宽敞马车走去。
“……”谢安眼睁睁地看着李英知身形一闪入了马车,抚了胸口再三,默默地对自己说了一遍“我不生气”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极度不不配合的照夜白。
许是她这一眼气势如虹,照夜白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也就任谢安老态龙钟地爬了上去。
石青色的帘子挑开一线,点漆般的凤眸凉凉地瞅着马背上萎靡不振的那一坨。谢家到底哪里来的自信,把这么个货安插在他身边?李英知想了一想,即放下扇子,靠在车中闭目养神。
养了没多久,白霜刻意的咳嗽声响起在车外,李英知眼仍是闭着的:“怎么了?”
“公子,谢、谢姑娘她,睡着了……”白霜囧囧地回答。
“……”在马背上都能睡着,李英知波澜不惊,“由她睡。”
真要摔死了倒也省了一笔麻烦,想一想谢家那帮子老狐狸们得知这个消息后的表情,真是有意思,李英知冷笑。
过了一会,白霜又过来咳咳咳:“公子,呃……”
“怎么,摔死了?”不用问李英知就知道说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