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强势的她鲜少露出如此脆弱之态,德熙帝心疼不已,搂着她道:“你说得什么胡话!千个百个新人哪里比得上你半分!别哭了啊,我已经派了左十二卫与东都的天策三才营的兵马合力搜救,定是将朕的兵部尚书,你的堂妹好好的给你找回来!”
谢心柳拭泪,反身扑入德熙帝怀中牢牢抱住他抽噎:“陛下,臣妾知道您是在哄臣妾。谢安她胸口中箭又落了水,除非大罗金仙相救,怕是再回不来了。”她痛声道,“陛下,妾身只有这么一个投缘的妹妹,您定要揪出杀害她的凶手严惩不贷!”
“这是自然!”为了哄住谢心柳的泪水,德熙帝就差指天为誓了,“若是谢爱卿当真遭遇不测,不管是谁朕必杀之以慰她在天之灵;若爱卿得以平安归来,朕便封相加爵予以安抚。”
“多谢陛下……”谢心柳哽咽着悄悄揉了下生疼的眼睛,辣椒水好像抹得有点多……
☆、第三十九章
五日过去,搜救的将士终于在隐藏在芦苇丛的泥沟中发现了疑似谢安的尸体。
久泡水中,尸体膨胀腐烂得辨别不出人形来,挑起过尸身上的朝服和金鱼袋,终于确认此人正是失踪多日的兵部尚书谢安。
谢心柳一听到消息一言不发晕了过去,太医诊断说是悲极攻心所致。德熙帝心疼得晚上一口饭没吃下去,翌日一上朝便下令必要查出谋害谢安的真凶。
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两人苦不堪言,谁都知道谢安这桩命案的水深不可测,真要查下去整个大秦江山非要牵扯一半进去才是。呜呜呜,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两恨不得抱头痛哭,他们上有老下有小,这不是逼得他们死得早吗!
门下侍中王允适时咳了一声,站出来上谏:“陛下,谢尚书死因固然要查,但兵部事关我大秦江山稳固,当务之急是要选出新一任尚书接任谢安一职。”
他一说完,一串官员接连站出,拱手道:
“臣附议。”
“臣附议。”
平时几个与谢安交好的年轻文官惊讶地发现,连谢家都有人站出来附和王允。站在御史台主后面的柳子元玩味地看着着一幕,目光在谢家几人上定了定,暗自记住了几人的名字。
忙着挂念谢心柳的德熙帝颇为不悦,一贯温和的帝王气得手直抖:“你们一个两个都替朕做主,想造反了是吗!谢尚书尸骨未寒,就一个个想着推自己人上位,真当朕死了吗?!”
“臣不敢!”朝堂之上哗啦啦地跪下一片。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私下那些龌龊勾当!平日睁一眼闭一只眼也罢了!今日人命关天,你们还想着唬弄,弄……”气火冲心,德熙帝竟眼白一翻,厥了过去。
诸人大惊,呼喊的呼喊,搭手的搭手,好好一个早朝兵荒马乱地折腾过去了。
太史令的心肝苦得和浸在黄连水里,今日这早朝怎么写啊!难道要写他们联手气晕了皇帝吗?
被遗忘的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对视一眼,泪水横流,这是要他们查还是不查啊?
在宣政殿里等了半天,德熙帝贴身伺候的内侍终于出来宣布陛下没事,各位大人散了吧。朝臣这才放下心散了去,早朝闹成这样,大家都没什么心思说笑,列成两队松散地步出殿门。
王允心情沉重,步履缓慢,从队伍头落到了队伍尾。德熙帝身体孱弱不是个秘密,可万没料到竟然三言两语就气得晕了过去,堂堂帝王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吧。
安国公李骏见状,过来安抚他:“侍中郎不必内疚忧心,太医也说了陛下这乃天生不足之症,逢邪气入体才致神智昏迷。陛下乃真龙天子,有上天护佑,自会安然无恙。”
王允内心冷笑,事到如今谢安一死,谢家在朝中大势失了一半,真查下去,他们王谢不合已久,瓜田李下,不是他们干的也少不了被泼脏水。最后受益之人无非是他们李氏。可如今王李两家交好,王允这个家主位子屁股才落上,热都没做热乎,没必要撕破两家脸皮。
叹了口气,王允道:“承安国公吉言了。”
李骏抚须,胸有成竹:“放心罢了,谢女刁蛮,德行不足,陛下能容她,言官们能容吗?”
果然,数日后以翰林院为首的一干儒生们联名上奏,称谢氏女媚行后宫,亏损龙体,于理于义不容。通俗点说就是:
“陛下啊!为了您的龙体和江山社稷考虑,快赏个一丈红给这谢氏妖女了断了吧!”
才醒转过来的德熙帝哪受得住这刺激,又晕了一次后索性眼不见为净,宫门一关再不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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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上下闹得鸡飞狗跳,应是个死人的谢安在李英知私宅里倒是心宽体胖,在李英知好吃好喝供着下,甚至还养胖了一圈。胸口那点箭伤不是大碍,抹点药膏伤口淡得都快看不见了,就是落水时受了风寒,这些年她苦心孤诣地忙于朝事,一受风寒病来如山倒,烧了整整四日。
李英知每每来看,长吁短叹,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人本就不聪明,再烧个两天不得成个傻子?”
烧得迷糊的谢安无力与他耍嘴皮子,至多给他一个白眼以示秋后算账!
白霜实在看不下去,待李英知走后忙替自家公子辩解:“我家公子从小口是心非惯了,女郎千万别放在心上!他,他就是有点别扭而已!”
“……”谢安呵呵冷笑,李英知这何止是有点别扭,简直性格扭曲成了一个麻花!
因祸得福,据郎中所言,谢安这一病倒是把沉压在体中多年的病灶发散了出来,来势汹涌吓人,高烧退后人如从水中捞出来一般,衣上浸满了沉沉的汗,精神却是清透。
李英知这宅子建得僻静,白日里都听不到几个人的脚步声,到了夜里更是静得连落花声都听得见。谢安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汗湿的衣裳贴在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得她怎么也睡不着觉。
她的“尸体”此时差不多应该被发现了吧,也不知道谢家那帮子老宗亲看到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时心情如何,是感慨“这个不省心的小王八羔子终于挂了”还是恼怒“死得这样突然连句下任兵部尚书人选的遗言都没留下”呢。
胡思乱想着,忽然房中的碧纱木门呲地一声轻轻移开,几近低不可闻的脚步声从远及近径直走向她床边。
这个点来的不是梁上君子就是采花大盗,再不然只有刺客这个高位职业了……
佯装熟睡的谢安悄悄摸向榻内,一摸心一凉,她藏着的匕首呢?
来人在床边静站了片刻,衣袖擦过的窸窣声响过后,谢安额头上已经没什么凉意的布巾被取下,一只温凉的手轻轻贴了贴她额头和脸颊。手心粗粝的薄茧与袖间不曾变过的熏香让谢安一愣,随即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来做什么?
试过温度,那只手抚着她脸颊略作停留便离开了,过不了多久轻微的水声响起。谢安还没偷偷睁开眼看去,只觉额头一凉,丝丝凉意渗入。李英知在她身边坐着久久没有动作,谢安身体不敢动,心里忐忑着急地上下颠簸。他这又是吃错了什么药,发了什么病,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给她换块毛巾然后就装木头?
“病得这样难受不喊出谁知道,倔成这样和你那墙头草的爹真是半分不像。”
谢安从没听过李英知这般口气与她说话,安宁平和里头透着一抹叹息般的笑意,这笑意不是平时冷嘲热讽她的笑意,温柔得像缕细风,轻轻斜斜地从四面刮来,她感觉怪异得紧了。
好在李英知说完后没再坐下去,谢安一个筋没松开,哗啦啦的水声再响起,李英知又走了回来!
到这地步,醒了两方都尴尬,谢安索性装死到底,看看他骨子里卖个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