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闹得天翻地覆不愿走,怎么今日说走就走了?但既然他心甘情愿要走,谢安也不强人所难:“哦,你想通了就好,待会我让阿肆替你收拾行李,你从账房取上足够的盘缠,翌日就让十五送你出城。”
史思明:“……”
低头批了几本公文后,谢安抬头发现他仍在那跪着:“呃,你还有事?”
史思明一咬牙,手指在大腿上使劲一拧,逼出盈盈一眶泪:“小,小人其实并不愿意离开大人!只是……”
谢安搁下笔淡淡道:“好了,别装了,有什么你就说,可是与李英知有关?”打李英知白日来了府上后,他便魂不守舍,谢安看在眼底没有说出。
史思明没料到自己的演戏被谢安一眼看穿,讪讪抹了泪,吸了口气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李英知与我爹曾经的部将王向谦交好,而这王向谦……”
“而王向谦真是杀你父亲的主谋是吗?”
史思明沉默:“大人英明。”
“你想说什么我知道,我不会告诉李英知你的身份,但你要清楚一件事,即便我不说以李英知的多疑此前一定将你的底细摸得一干二净。”
史思明面色苍白,慢慢的他眼中杀意涌现:“王向谦的势力得以壮大与背后陇西李氏的支持脱不了干系!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想杀李英知?你想都没别想。”谢安一盆冷水泼下,“
史思明定定看着她,嘴边嘲讽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悲声大笑:“我傻,我是真傻!我竟想着你会帮我报仇雪恨,你与李英知分明是一对情人……”
“啪”一杯冷茶泼了他个正着,谢安冷冷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装疯卖傻竟还妄想替你爹报仇?痴人说梦!”她慢慢放下茶盏,温暖的烛火照在她脸上勾勒出清秀而冷漠的弧面,她的眼神锐利得像开了封的刀,刺得史思明对视一眼后便移开了目光,“李英知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想杀他?你有这本能有这能耐怎么不带兵卷土重来将北方六镇从王向谦他们手里夺回来呢?!”
史思明被她字字句句扎入心里,他的头上肩上全挂着泡开的大片茶叶,狼狈得滑稽。
“史思明,你听清楚了。我不会帮你报仇雪恨,也不会帮你夺回你爹原来的军队。想要什么你自己去拿,想回到原位的位置也只能靠你自己去走。靠别人,你只有死路一条!”
两人一坐一跪,对峙了许久,史思明慢慢站了起来,肩膀微微抖着,良久朝谢安深深行了一礼:“小人多谢尚书大人教诲。”
走到门边,史思明驻足,没有回头:“大人,你真对李英知一丝情谊都没有吗?”
谢安没有回答他,而是重新拿起笔,打开新的一本公文。
史思明走后许久,谢安对着一字未写的公文,气馁地丢开笔重重靠在椅上。她将史思明迎头痛骂了一顿,何尝不是在警醒自己?
从四岁那年后,她如是警醒着,警醒了十五年之久。
突然间,谢安无比的疲惫,她的这条路没有光亮,没有尽头,没有希望……只有一个方向,一个高不可攀到让人心生绝望的方向。而这条路上,仅有她一人踽踽独行。
“布谷,布谷。”
骤然响在院中的鸟叫声惊醒了快合上眼的谢安,迷迷糊糊揉揉眼忽然她清醒了过来,这春初时分哪来的杜鹃鸟?
鸟叫声越啼越响,俨然大有叫醒一府人的趋势,谢安不得不阴沉着脸推门而出,一抬头,白霜骑在墙头,羞愤欲死的模样,结结巴巴道:“女,女郎,公子他找您。”
☆、第四十七章
白霜悲愤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若叫他同门师兄弟看见自己堂堂一邵阳君贴身亲卫骑在墙头学鸟叫,不是得让他们笑话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谢安也觉得荒唐,大秦的邵阳君,未来的中书令玩着小孩子都不屑的把戏,隔墙传话?她拢起宽松的袍袖,头也不回地走回书坊:“有什么让他当面来说!”
墙外“布谷”“布谷”再次叫得欢快,谢安被吵得心烦意乱,竹窗一推:“再叫我放狗了啊!”
白霜惊慌欲绝,吓得连忙道:“女郎莫恼,女郎莫恼。公子只问一句话,女郎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谢安搞不清楚李英知在玩什么把戏:“当然是了!”
白霜偏头往墙那边看了眼,如蒙大赦:“公子说,那便好。”说完嗖地一下消失在了墙头。
谢安本欲回去,想到了什么站回窗边:“白霜!!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现在是哪边的人了!”
“……”
静默片刻,白霜又嗖地一下出现在墙头,那架势不像自己爬上来倒像是被扔上去似的,他苦着脸道:“小人知错,小人这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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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平浪静的一夜过去,五更刚过,谢安拖着沉甸甸的身子去上朝。昨夜前脚史思明,后脚李英知,两个闹得她无心在公务上,索性大被蒙头睡了他个天翻地覆。可能那夜醉酒的余韵犹在,这一睡竟是难得的踏实好眠。致使今晨珊瑚唤了三两遍才将她拖了起来,洗漱后用了些早膳手里塞了个暖炉,人晕乎乎地就被塞进了马车里。
“小姐才酗酒过度,这段时日无论哪个大人再请都莫要去饮酒了。”
“嗯嗯嗯。”
“小少爷在家中,小姐早些当完值回家陪他。”
“嗯嗯嗯。”
“小……咦,这么早是来做什么?”珊瑚替谢安理着官袍,疑惑地看着一行工匠打扮的人鱼贯入了隔壁邵阳君府。
谢安打了个大大的张口,满不在乎道:“多年未住人,可能是重新修葺吧。”
缩入马车中才想着赶在早朝的路上打个盹,菱窗哒哒想了两下,谢安推开一,是李英知府上的老管事。
老管事双手递上个锦布包着的小巧食盒,乐陶陶道:“我家公子说小姐上值早,容易饿,带些糕点香香嘴。”
李英知的好意受他一分,可能就要被他连本带利扣回来三分,谢安犹豫着,但老管事态度恳切,推脱不过便道了声谢收下了。随手放到一边,谢安继续靠着绣枕迷糊,上了朱雀街马车又顿住了。
谢安眯得正香,反正是在京城没人敢胆大包天动她,便搂着枕头侧过身来眼睛都不带睁一下。
来人竟大大咧咧地就上了车,一看她这架势乐了:“我道你车里没响动,原来和个兔子一样抱窝在睡呢。”
睡是不能再睡了,谢安内心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坐正了身子:“一大清早的来找我做什么?我可记得你上朝的路与我并不在一条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