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到你头上。”唐风怒道:“我寻了三年,马跑死了几匹,鞋磨破了十数双,好不容易找到了不缺花,却被丰阳仙派的仗着人多势众,抢占先机摘下花朵。就那几十个方入门的弟子我也不放在眼里,以免旁人说我以大欺小,可他杨阐竟也蛮不讲理,身为丰阳仙派的长老,纵容弟子带头夺花,有他从中作梗,我只能空手而回了。”
单打独斗,杨阐不是唐风的对手,他虽只用‘从中作梗’这四个字,可涂飞晔知道,当时发生的必然不止这些。
“罢了,我这几年也好好的,道行未退,只是难以精进,我本就成不了仙,不难为你再出去了。”涂飞晔说完,垂眸盯着石桌上的茶盏。
杯盖半合,缝隙中的褐色水面上倒映着万里晴空,白云朵朵。
茶盏中非茶,却是止疼的药。
药汤冒着温热的烟,淡淡苦涩气味传来,涂飞晔伸手欲将杯盏端起饮下,手还未碰到杯壁,便听见一道轰隆巨响,足下震颤,杯盖哐当掉落,生了裂痕。
“师兄!雪山!”唐风所处正对着灵州雪山的方向。
涂飞晔闻言,侧身去看,只见距离鸿山不远高耸入云的灵州雪山上,忽然荡开的气劲化去了云层,成了一圈圈涟漪,而那雪山上的寒气直喷到他的脸上,一条暗色裂纹从山巅而下,宛若巨龙,裂痕停在了半山腰处。
“雪山……裂了?!”
第2章 二 洛银:我、诈尸了?
灵州雪山从山巅轰然裂开了一道深渊般的断痕,雪山之上的坚冰碎裂成一片片,顺着山体滚滚而下,扑簌簌的冰渣就像是六月飘雪,整座雪山脚下都覆盖了一层厚白。
骤然扑来的冰雪带着夏日不曾有的凉意,山巅周围荡开的云层卷成了波涛。
涂飞晔手心贴在了石桌面上,尚能感觉到余震未消,他定定地望向雪山方向,低声道:“灵州仙派这些年来屡屡受人轻慢,如今就连灵气充盈的雪山都裂了,莫非真是先祖怪罪……”
涂飞晔心里总念着自己身有所长却无所用,更怕灵州仙派从此萧条,他怕有违师尊嘱托与信任。
唐风听他提起先祖想起来什么,眉心紧蹙:“那里是洛祖师的葬身之地。”
说起洛银,唐风心中亦有佩服,几百年前墨安仙道掌管灵州仙派时,门派中的弟子足有数万以计。墨安仙道膝下弟子有三,首徒安长风乃是问仙榜上前十的人物,二徒洛银更是年纪轻轻,二九芳华便已入登仙境,只可惜渡劫失败,葬身于灵州雪山。
后来人界与妖界的争斗致使墨安与安长风一同牺牲,唯留三弟子戚彦书继登掌门之位,戚彦书仙逝后,灵州仙派便渐渐走向没落。
墨安仙道的三个弟子,哪一个说出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当年少有女子能入登仙境,洛银虽未与问仙榜上的人物比试,可道行修为绝不落前三,如今她身死百年,葬身之所却也出了大难。
“不缺花之事,我另找人去寻,若能找到算好,找不到也罢了,师弟,你出走三年,该回来教习你手下的那些个弟子了。”涂飞晔道:“你去差几个人往雪山走一趟,查探情况,叫他们莫要离得过近,以免危险。”
就算涂飞晔不说,唐风也会去安排。他这几年在外,偌大的灵州仙派都是涂飞晔带着病体一人支撑,如今就连几可通天的雪山都出了裂痕,就怕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查探灵州雪山不是小事,整座鸿山都受其震荡,若是一些道行低微的弟子过去,雪山再次分裂坍塌,将他们掩埋就不好了,所以唐风安排了自己的首徒带着几个能手前去查探。
灵州雪山不同于其他雪山,因常年萦绕灵气,尤其适合修道者修炼,故有仙灵之巅的美称,正因如此,灵州仙派在创派之初,才将仙宫建在了靠近雪山的鸿山上。
从鸿山飞剑台往雪山御剑而去,不过半个时辰。
被派去雪山的众人飞至半途,尚未靠近雪山,便又察觉到了从雪山方向冲出的气劲,他们立刻手比阵势,稳住身形,不敢再往前去,只能飞入丛林,步行查探。
寒凉的白霜滚滚而来,艳阳之下的片片雪花都闪烁着晶莹的亮光,像是从天而降的细碎宝石。
洛银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诧异地看了一眼掌心,她功力大进啊。
自她醒来后,便在灵州雪山之巅寻找出路,原先上山的路形已然被天雷劈乱,洛银找了许久也未能出去,只能看见一道又一道冰墙,一条又一条通往断崖的死路。
她找得耐心全无,于是便想着一掌劈开这些层层叠叠的冰墙,开出一条可以下山的道路来,却没想到一时失了准,下山之路倒是开出来了,可灵州雪山也应声断出了一条蜿蜒的裂痕来。
洛银顺着裂痕往下,走到无路之处便又给了一掌,这一掌轻了许多,只从冰滑的山面打出了一道阶梯,可直通山下,不似第一次那般摧毁山体。
只是她略微担心,雪山崩裂不是小事,恐怕早已惊动了鸿山同门,也不知这次回去,师父会如何责备,是怪她没能飞身成仙,还是怪她劈开了雪山。
玉手扫去袖间雪,洛银款款下山。
下山后便见到被冰雪掩盖的山林,这都是她方才的‘杰作’,这地方少有人来,希望没压到什么山林野兽便好。
离了雪山,山下的气候倒是暖和,她记得她是开春了入的潜心洞,现下烈日当头,倒像是七月盛暑,洛银心中略骇,竟是不知不觉晕了半年。
山下林间远雪山后,便是一片郁郁葱葱,山林之中还有许多野花儿绽放,树木粗壮,枝丫远高于人,长满叶片的藤蔓顺着一棵棵老树攀爬,挂下一大片淡紫色的花来。
风中一股自然暖香,还能听见潺潺流水。
于洛银而言,她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见到这些往日里也可瞧见的景致,竟然有种久违的错觉,她想,许是天雷没能劈死她,又使得道行精进,于是见花非花,见叶非叶。
往日她一心只想着修道成仙,而今天劫也过,注定不能飞升,倒是有心思静下来看一看身边风景了。
洛银顺手摘了一朵花,一片片花瓣放在掌心,路过浅溪时往里面一洒,心中的郁闷也跟随着那阳光下粼粼波光的水面上,飘浮的花瓣一同远去。
她自懂事起,便听身边的人说要好好修习,来日成仙。
这个来日不知何时到来,洛银想或许是十年二十年,也可能是五十年、六十年,但在天雷来临之前,她此生所行一切,皆是为了成仙而为的。
不能成仙,在她这儿算不上什么坏事。
按照旁人期待的步伐一步步走向早已能看见的结局,那便是她前十八年的生活,而今后长寿的八十年,她都可以为自己而活。
努力了,试过了,也疼过,伤过,寸寸皮肤烧作焦灰,又重新长回了血肉之躯,可她还在人间,这便说明仙界不收她,她该在人界寿终正寝。
洛银看着落花流水去,待到花瓣在视线里消失,她才准备离开,无意间垂眸一瞥,洛银顿时怔住了。
那水面上倒映出来,发丝凌乱,金簪斜挂的疯女人是谁?
洛银抬手摸了一下头发,又摸了摸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她方出山也没能看见自己的仪容,现下瞥去,发髻散开,唇色不显,衣襟半敞,凌乱地仿佛被关了数年禁闭的犯人。
好在怀里还有一只睁圆了眼睛盯着水面看的小狗,让她显得不那么行尸走肉。
这模样回鸿山,师父皱眉,师兄诧异,师弟必然会嘲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