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屿川走后,海长老才问:“方才那位……是尊者的弟子吧?”
海长老记得,灵州仙派的掌门涂飞晔和长老唐风,便说过洛银身边跟着的少年,是她在外收的徒弟。
“不是。”洛银垂眸,坐在了雅间中的太师椅上,海长老还想问些什么,却见她再抬眸时眼神肃穆,盯得他背后冒汗,那些好奇便都统统吞回了肚子里。
“将近些日子幸州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告知我。”洛银道。
海长老应声,便把事情经过说给洛银听。
赫山之后为无影沼泽,有的修道士会穿过重明仙派和赫山,去无影沼泽捉妖物来霍城卖,这是几百年来常有的事,只是从入冬前,凡是去过无影沼泽的人不是死在沼泽里,便是重伤归来,不久咽气。
那里不属于妖界也不属于人界,归来的人说在那里遇见了妖,这只能怪他们不走运。
事情真正被重明仙派放在心上,还是在除夕前几日,万窟洞天里突然传来了诸多妖兽的异动,他们嘶吼挣扎,险些冲开了重明仙派在洞口下的封印。
加固洞口封印,海长老便带人去赫山上的铁林再下阵法,到了铁林,诡异的一幕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往日树枝笔直只往天上长的铁林,所有枝丫都往西去,一夕间变换了方位,就连赫山上的磁场也很不稳定。
从那之后,便有妖借由赫山上磁场变化的契机潜入幸州伤人,一开始只是一两只妖,杀一两个人,被重明仙派发现后就地绞杀,甚至都没把他们关进万窟洞天苟活。
但后来越过山峰的妖越来越多,就像往日阻拦群妖过山的铁林磁场下的灵力阵,突然为他们打开了方便之门,重明仙派的掌门在赫山镇守,海长老便带着弟子来幸州多地除妖。
昨夜燕山村的死伤,是这两个月来最重的。
洛银听了经过,便将自己知道的说出:“妖族中当年有一文相名叫明瑕,为玉之化身,其野心勃勃,借人界与妖界结契后,修道界损伤惨重的机会,在妖界养兵蓄锐,此番妖族异动,便是他起了贼心,妄图攻入人界,占领人界。”
海长老闻言,心下大骇,险些没站住。
他一直知道这几百年来人、妖势不两立,可两界之首从未真的正面交锋过,那些边境的小打小闹,在前两百年还算强烈,最近这几十年风平浪静,也许在很多百姓的心里,那些过往仇恨也随之淡薄了许多。
“此番低等小妖频犯幸州,许是对重明仙派的试探,若你们连这一点压力都扛不住,便真是给他们可趁之机了。”洛银沉着脸。
妖族寿命很长,若无意外,他们可活千年,要是碰上妖力足的,活上万年也不在话下,正因如此,妖族的子嗣才很多。
洛银一直都记得,她去天光之境中,看见天光那侧的妖界,翻涌的海水下无数拥挤在一起的鱼妖,光是他们的子孙便占领了半边海洋。
而今海中无食物,那些鱼妖多半靠饿死,将自己的身体供给族人,好延续下去。
所以妖族,最不缺的便是不怕死的低等小妖,他们愿意为自己族人的未来拼命,争一块可以生存的净土。
只是这净土是由凡人尸躯铺成的。
洛银道:“这段时间我会留在幸州,助你们布下捕妖阵捉妖,还有赫山上的铁林磁场,我也会亲往查探。”
“如此甚好!”得到洛银的答应,海长老顿时松了口气,亦感到庆幸。
洛银听完想听的,说完要说的便不打算留在这儿,准备回去客栈,等谢屿川将霍城酒楼的糖醋藕带回。
她离开驿站时海长老出来相送,正好几个修道士交谈的声音传入了他们耳中。
其中一人道:“我见他俩手都牵着呢,光天化日,若非那等关系怎能这般亲密?即便是那等关系,在外也得避嫌不是?”
另一人压低声音:“我听说有些道行修为高的前辈在这种事上很放得开,你可见方才离去的男子长什么模样?单是那样一副好的身材相貌,留在身边宠玩着也是个乐趣。”
洛银足下一顿,海长老一见那两个闲言碎语的正是重明仙派的,干咳一声提醒他们。
那二人脸色一僵,尚未反应过来便一人挨了一巴掌。
洛银连衣袖都没动,只是撑起伞,抬步离开。
在他走后,海长老才对那两名弟子道:“你们也是活该!尊者之事怎可胡乱议论?”
“弟子知错。”
出了陆阳城,谢屿川没立刻赶去霍城,时辰尚早,他能空出一刻钟的时间来找无言和无蝎两兄弟问话。
昨夜之事闹得很大,无言与无蝎就在城外竹林里等着。
无蝎看了一眼天色,细雨连绵不断,暗蓝色的天空下薄薄一层雨云,斑驳的竹叶落了满地,他问:“你确定殿下会来?”
“今日必到。”无言笃定。
“昨夜你命我引佘犬他们一群人去燕山村,此事若是被将军知晓,必要责罚你。”无蝎道。
无言倒是没所谓地笑了笑:“佘犬他们都已经到了幸州,不是燕山村的人,也会杀其他地方的,他们那群没脑子只知道给明瑕赴死的蠢货,不如在临死前为我所用。”
“我不明白,燕山村的人死了又如何?”无蝎问完,得了无言一记白眼。
“要么怎么说你也是蠢货。”无言摇头:“燕山村离陆阳城近,日出前消息必能传入,我不信洛姑娘不管此事,也不信她插手后,咱们的小殿下不心急。”
至于那些百姓的命,无言是真的不太在乎的,反正这么多年来,那些修道士也没少杀他们妖。
这世间的公正,便是你能杀我,我亦能杀你。
佘犬杀人,他杀佘犬,人非死于他手,反倒是让他解决了明瑕派入人界的祸患,只要无蝎把嘴闭牢了,他不会受到任何责罚,说不定宋渊还要给他嘉奖。
风动竹林声起,无言和无蝎同时抬头望去,竹林外的春雨内,谢屿川一袭黑衣站在那儿,神色冷淡地看向他们二人。
“说,怎么回事?”谢屿川问。
两道身影同时跪下。
无蝎一早就被吩咐了不许开口说话,他沉默地瞥了无言一眼,任由无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