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欢

夺欢 第3节(2 / 2)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得心应手的很,而他的手指又白洁修长,紧紧扣在伞柄上,瞧上去赏心悦目。

温流萤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最怕别人对她体贴照顾,何况她今日来,还是有所图谋。

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朝他客气的笑了笑,又道:“有了广平居的秃黄油,就算是给天上的龙肉也不换。”

“在京城时曾听过一二,一直好奇这秃黄油,究竟是个什么味道。”谢枕石仰视着头顶的牌匾,面上当真有几分好奇。

在两人说话的空当,随行下人已经率先进去择好雅阁,又请两人快快进去。

吃食是依着特色点的,榆木方桌摆置的满满当当,最打眼的是正放在两人面前的秃黄油捞面。

蟹黄和蟹膏早已融为一体,浸着油亮的脂水,金灿灿的堆积在捞面正上方,衬着底下金色纹饰的白釉碗,颇有卖相。

“三哥,快尝尝吧,若是不合口味,再让他们做别的。”温流萤指了指面碗,表现的极为热情。

“世叔亲点要你带我来的地方,必然是个好去处,哪里会有不合口的道理。”谢枕石客套着,抬手做出请的姿势,示意让她先用。

温流萤却道不必,她缓缓起身,亲手将桌上的几样吃食夹到他盘中,温声道:“三哥是客,你先来。”

一声声接连不断的“三哥”,好像在有意蛊惑人心。

谢枕石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眼来看她,恰若朗星的双目里满是疑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知眼前百般关切的姑娘,打得是什么主意。

温流萤只当没看见他的注视,漫不经心的坐回椅上,开始专注于面前的吃食。她觉得今日这几句关心,还有那几声腻人的称呼,简直用尽了她毕生的本事,她心中有些鄙夷自己有意低头讨好旁人的作为,可又知要想达成目的,不得不如此。

入口的吃食五味俱全,但谢枕石只觉得索然无味,他猜测着温流萤突然转变态度的缘由,十分违心的颔首称赞:“味道很好,是在京城吃不到的口味。”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口味的确是从前极少吃到的,毕竟南方和北方口味差距极大,至于味道,他暂时没尝出来什么。

“那三哥多吃些。”温流萤继续往他盘中夹菜,面上带着邀功似的得意。

“原是该我照应着你,哪能让你如此劳力。”谢枕石抬手阻住她夹菜的动作,将一应吃食往她跟前推了推,复又玩笑道:“今日托你的福,吃了这么多好东西,若来日你有机会去京城,我也带你好好尝一尝。”

“那敢情好,听说京城……”温流萤好似兴致满满,但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急促的扣门声打断,随后便是下人的传话声。

“小姐,前头铺子里的伙计瞧见您在这儿,说正好有事要当面询问您,这会儿正等在楼下,您见吗?”

“是何事?偏要这会儿见吗?”温流萤蹙起眉头,神色有些不大高兴。

“好像是铺子里的事,那伙计定要见了小姐才肯说。”下人赔着笑回应。

这话说得别有深意,既有让温流萤立即去见人的意思,也有事情当着外人面不好说的含义。

谢枕石领会其中意味,也不疑有他,反宽慰道:“既然有事,那你就先去看看吧,我在此处等等就是。”

温流萤就等他说这句话,压根没再做模做样的推辞,立即起身行礼,故作愧疚的出了雅阁。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长阶处,谢枕石收起面上维持良久的笑容,将面前的碗盘推至一旁。

周安适时的递上茶水,他呷了一口,淡淡道:“今日得了空,去打听打听她平日的喜好。”

话音刚落,周安还没来得及回应,半开的轩窗处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像是温流萤身边的侍女。

谢枕石正坐在靠近轩窗的位置,闻声略一偏头往外看了看,果真瞧见主仆二人,从窗口正对的小巷经过。

“小姐,您今日对谢家公子这般好,可是改变了心意,愿意嫁去京城了?”落屏抬着头询问。

“算是吧,我之前不愿意,一是怕去了京城没有倚仗,会受人欺负,二是我有外人不知的顽疾在身,若是被谢家的人知晓,怕是更加瞧不起我,更何况我这病也不知能不能好,如果突然一命呜呼,我嫁过去岂不是白白受委屈。”

说着,温流萤略微停顿,似是在调整情绪,良久之后再开口时已经是轻快语气,“不过我爹昨日同我说了,他自有法子让谢公子永远对我好,我相信我爹,他总不会害我。”

“那您有病的事情打算何时告诉谢公子?”落屏又问。

“不知道,父亲让我暂且瞒着,等事情绝无转圜余地的时候再说,也不知道何时才算是……”

渐渐的,声音远了,后头的话再也听不清楚,但最重要的几句,一字不差的落入谢枕石耳中。

他微眯了眯眼,锐利的目光追随着逐渐消失在雨幕中的两人。

自有法子是什么法子?绝无转圜余地的时候又是什么时候?

周安更是听得心惊胆寒,忙问:“公子,咱们怎么办,这事儿要不要传信到京城,让三公子定夺?”

若说温家小姐对婚事不满,那还有解决的余地,但若是她身有顽疾,那可是棘手事一桩,谢家怎么能娶一个病秧子回家,况且还是个妄图隐瞒疾病的病秧子。

谢枕石并未应声,端着茶盏的手指却不断收紧。

周安又抬高声音叫了句“公子”。

谢枕石终于回过头来,轩窗处的阴影正落在他半边脸上,使他平日里刻意收敛的锋芒,在此时尽数显露出来,剑眉星眸愈发冷冽。

“日薄西山的病秧子岂不是更省事?”他的眉眼处渡上一层掺着冷意的笑容,语调依然是掩不住的轻狂。

“谢家必然要娶温流萤,但她身虚体弱,恐难尽人妇之责,兴许还有命不久矣的可能,传信给兄长,让他尽早做好另纳贤妻美妾的准备吧。”

他来江南接亲一事有龃龉不假,只是没想到,原来温家也不清白,可不管如何,谢温两家的婚事不能作罢,至于温流萤身有顽疾一事,说不定还是个便于他们成事的契机。

温流萤不知自己已落入旁人的筹谋之中,还在为自己策划的一出戏自鸣得意,刚离了长巷,她便拉住落屏的手问道:“我适才说的话如何?会不会将谢家公子吓走?”

江之杳给她出的主意,就是让她假意接受谢枕石,再无意透漏家中隐瞒她身有顽疾,来将他吓退。

所以从入雅阁吃饭,到有伙计请她出来见面,再到她与落屏在长巷里说话,甚至是谢枕石坐的位置、正好开着的窗户,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可是若被老爷知道,您撒这样的谎,只怕又要大发雷霆。”落屏高兴于她不用嫁去京城,但又不免为她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