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将手掌放在阿贝尔的太阳穴处,缓缓注入自己温和的精神力,抚平阿贝尔心中的暴虐。
“堕神者是人欲念的凝聚体。”
“而当我们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我们。”
凯文的语气格外严肃:“与其说这是一场游戏,不如说这是一场以我们数万士兵为棋子,和欲望进行的博弈。”
博格和阮卿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黑衣人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们:“怎么样,小姑娘,你还想进行这场游戏吗?”
他把目光投向上空贪婪地吸收着无数恶念的黑色能量球,颇为得意地说道:“你瞧,这场游戏还没有开始,混沌球已经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人的恶意。”
“别这么愚蠢。”
黑衣人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微笑:“没有欲望,脆弱的人类只会无聊至死。”
博格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神情复杂地看向地面上陷入癫狂状态的士兵,轻声问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
少女轻轻地将博格的话重复了一遍。
阮卿回过头,眼角带着一丝和战场上绝望的氛围格格不入的狡黠:“这场游戏还没有开始,怎么能轻易认输呢?”
博格一愣。
少女手中的剑渐渐变成小提琴的模样,她挺直腰板站立,微微仰头,将那根棕色的琴弦轻轻搭在琴弦之上。
那双金色的眼睛此刻在这沉沉的雨夜里宛如隐没在云层后的朝阳,她长长的眼睫一颤,便将无数的秘密悉数收拢与云层中。
博格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想要干什么?
少女手臂一动,琴弦也跟着微微颤动。
第一个音符无比美妙,如同新的生命永远是展望。
流畅的旋律从琴弓和琴弦的碰撞之间流泻而出,一如当乌云不再遮挡月亮,月光便能如水一般拥抱藏在黑暗里的山川河流,人间万物。
还有她源源不断的精神力贯入琴声之中。
原本陷入绝望的凯文也听到了琴声。
他率先从幻境里清醒过来,惊愕地盯着半空中的少女:“这琴声里蕴含着的精神力……我从未见过这么磅礴奔涌的力量,她真的只是普通的少女吗……”
音乐和神术,竟然能被如此巧妙地结合。
“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尽管是在彼得城素有精神领袖之称的科尔文主教身上,凯文也从未感受到如此深不可测的精神力,就像是——
那双金色的眼睛已经见惯太多生死,所以释然而从容,坚定又有力量。
“小声点,凯文。”
阿贝尔闭上眼睛,细细聆听这首曲子精巧的构造。
灯光轻柔地在无尽的黑夜中撕开一道缝隙,哭泣的人们终得以看见路的尽头那一盏遥遥地亮起的明灯。
这首歌,是母亲唱给孩子的摇篮曲。
伴随着他们咿咿呀呀、蹒跚学步的孩童时期,也陪着他们因为一位姑娘彻夜难眠的少年时期
伴随着他们初尝爱情苦涩,陷入绝望的青年时期,亦是陪着他们家庭美满,成家立业的中年时期
最后母亲温柔的嗓音反而在记忆消退,口齿不清的老年时期愈来愈清晰
温柔的曲调一遍遍灌入士兵们的耳朵,于一片无声的寂静中,他们似乎又听到这首夹杂着家乡吴侬软语的摇篮曲。
这首歌明明载满希望,但有关她的回忆却满是绝望。
那双温柔的手臂将婴儿揽在怀中,一次次将溺水的人从绝望中拉起,一遍遍在他们耳边说——
我爱你。
在地上哭泣的人们怔怔地停下手中的动作。
心中无尽喧嚣的欲望在一刹那尽数熄声。
他们身上的黑色光点渐渐消散,头顶上方的混沌球慢慢停止转动,浑浊的黑色也在此刻缓缓地褪去。
在一阵恍惚中,少女的琴声渐渐和幼年那位曾带博格漫步金色麦田的提琴手演奏的音乐重叠在一起。
“每当不开心的时候,我都会在这里拉小提琴,远方是夕阳的落幕,但琴声响起的那一刻,也是生命的重新开始。”
“我亲爱的孩子,既然你不属于这里,那就勇敢地朝着远处走去吧!”
“远方也许什么也没有,但至少这里永远没有你想要的答案。”
提琴手哈哈大笑着将小男孩抱在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