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垂眸答道:“小的会向将军回禀,就说王妃对帐内陈设不大满意,需要再做调整。”
言毕,便借此为由告退。
不多时,果然有人进账来重新布置。
不过,只是在大床外侧辟了地方出来,拉了油地毡,布置成一处足够三人躺卧的地铺,铺盖依旧是用狐裘床被。
之后,便再无人进帐来。
顾婵一直坐在地毯上,手撑在矮几上侧支臻首,反复打量周围略显怪异的布置,好一阵才向三人道:“我看那孟布彦未必是小气,狐裘比锦被贵价得多,他却用得毫不吝啬。”
“那他打得什么主意?”傅依兰跪坐在她身旁,接口问道。
顾婵答:“我觉得,他可能是怕我们寻死,锦缎被面撕开后可搓成绳,”她说着,手往头顶架木一指,“若有心寻死,踩着高桌或高登,便自挂东南枝了,这矮几太低不够高度。”
前世里,因新婚夜时她暗藏金钗寻死,韩拓后来有一段时间,便是这样对付她的,收走了凤仪宫内所有尖锐的器物,被铺也换过,只不过家具没搬走,差使了若干心腹寸步不离的盯着她。
“也有可能是怕我们借机伤人。”白桦道,“我与红桦都会功夫,可运气劈开椅凳,届时便有棍棒武器,说不定还带有尖刺,一戳便是一处伤。”
之后几天的情形,不断证明她们的推测正确。
孟布彦虽然未再出现过,但他的手下待顾婵等人却十分周到。
不论是三餐还是茶水,都有人定时送到,觉不叫她们渴着饿着。
膳食菜色丰富美味,茶水是今年最新鲜的明前龙井,用来款待贵客都毫不失礼。
只是,每次送饭送水来的婆妇,都会待在帐内看着她们吃完喝够,然后立刻将所有餐具壶盏等收走,一件不肯留在帐篷内。
显然是因为那些器皿皆是瓷质,打碎后即可伤人也可自伤。
帐内防得紧,帐外亦是,一队士兵十二时辰不间断地看守着。白桦借口讨要茶水出帐看过,但也只数到帐前十五人,帐后人数还未知。
这日歇午晌的时候,顾婵在睡梦里,听到帐外有女声喧哗。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语调挑高尖刺,仿佛极愤怒一般,声音好像有些耳熟,但这语气很陌生。
顾婵迷迷糊糊地翻个身,半梦半醒之间,又听到士兵恭敬却不退让的答话:“小的不敢为难夫人,只是首领吩咐过,除了日常送饭洒扫的仆妇,旁的人一概不许出入。若出了纰漏,便以军法处罚,一人犯错,全队同罚。小的实在承担不起,还请夫人见谅。”
“纰漏?什么纰漏?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我是奸细么?好大的胆子,竟然污蔑我,若叫首领知道了,你以为你便不用受罚么?”
那女声听起来又添了几分气恼,她声音响亮,顾婵被吵得渐渐清醒过来,翻身坐起,见身旁的傅依兰与地铺上的红桦、白桦也都已醒来,四人皆未作声,只互相交换过莫名其妙的眼神。
“小的不敢,小的不是那意思。”士兵连连道歉,“请夫人切勿与小的计较。”
“嗯,行了,饶过你了。”那女声仿佛从鼻子里哼气似的说了几句,摆出大方宽和的姿态,然后话锋一转,又回到最初,“只要你让我进去……”
士兵自是不肯的,两人再次争执起来,只听那女声又渐高昂起来,“……别以为瞒得紧我便不知道,首领那天夜里带回在四名美貌女子,日日好吃好喝的供养着,被铺还全都是狐皮裘,摆明是纳了新人,我……我不过是过来看看几位新妹妹,大家聊聊天亲近一下,往后在营寨中也好不那么寂寞,”她说着说着竟然带起哭腔,“你们防我防得这么紧,是以为我要做些什么,难道以为我会害她们不成……”
“小的不敢妄自揣测夫人心思……”士兵连忙道,“若是夫人有此打算,不如先于首领商量……”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瞒着首领行事?”女声瞬间又拔高起来,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
“小的不敢……”士兵终于发现自己怎么说都能被挑出错来,索性只管反复强调这四个字。
顾婵抱膝坐在床头,那女声听起来很像一个人,可是,怎么可能……
帐外又吵嚷一阵,那女子十分伶牙俐齿,终于渐渐占了上风,被允许进入帐篷。
只见账帘一挑,窈窕的鹅黄色身影晃了进来,顾婵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竟然真让她猜着了。
☆、第八十三章 82.81.6.1
此人她们全都认识,正是自从大同失守后便失去音信的章静琴。
顾婵担心了好几个月,这时见她人好好的站在眼前,惊喜自是不需言说,立刻下了床,快步至她身前,拉住人左看右看,不敢相信般说道:“章静琴,真的是你?”
“难不成还有人会假扮我么?”章静琴笑着摇头,再顾婵颊边酒窝处戳上一戳,这是她从前最爱用来逗顾婵的动作之一。
“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顾婵问道,“还有,刚才那人为什么称呼你作夫人,我记得你定亲的那户人家姓萧?”
而他们对话中的首领,明显是指孟布彦。
章静琴并未直接答话,拉着顾婵到矮几旁坐下,才反问道:“先别忙说我,倒是你……你们怎么在这里?那天我看着像你,可是离得太远认不准,而且还有她们,”她下巴一扬,指向傅依兰等人示意,“我琢磨来琢磨去,只一个人长得相似尚说得过去,哪有正好四个长得都像,还全部凑在一处的道理,所以今天特意找了机会过来看看。”
顾婵将孟布彦如何带人闯入墨园将她四人强行带至此处的过程叙述一遍。
“这么说来,你们还不知道他是谁?”章静琴问道。
顾婵点头称是,“阿琴,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带我们到这里来究竟想做什么?”
“他真正想做什么,我不清楚。不过,如果你们知道他是谁,大概也能推测得出他的目的。”章静琴道,“他是瓦剌新汗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布和哈达,孟布彦是他的汉名。”
傅依兰最警觉,听她如此说,立刻接口道:“难道他抓靖王妃是为了要挟王爷投降?”
章静琴叹气道:“我不知道,我也是被他抓来的,处境不比你们好多少,他打算做什么也不会告诉我。”
即使章静琴没说明,她们也猜得出她遇到什么事,那士兵的称呼已足够明白,若非被孟布彦占有的女人,又怎能被称为夫人。
然而,瓦剌人淫.辱汉女众多,却并非每个都有资格被称一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