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孩儿的眼睛如同星辰一样明亮,宋衍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轻微的笑意,却飞快地消失,不说什么,送了两个妹妹各自回房,叮嘱了丫头紧锁院门,这才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走了。
夷安经了今夜的一事,才发现宋衍并不是想象中的古板,想到他平日里送些书来,也有许多开阔眼界的游历,便对宋衍更亲近了一份。
因算计了贾氏,今夜一梦格外地香甜,夷安睡了一早,就听见外头有丫头的笑声传来,不大一会儿,就有红袖冻得哆哆嗦嗦地进来,两只眼睛都在发亮,在熏炉暖透了身子,这才过来与夷安小声笑道,“今儿一早,奴婢听见了一个好大的消息。”见夷安做聆听状,她一边服侍夷安起身,一边飞快地说道,“昨儿大夫进来,瞧了姑……大姨娘一晚上,今儿那院儿里透出来话儿,说大姨娘头上的伤太深,是要留疤的。”
女子的容颜是最被看重的,想到从前贾氏在府里装模作样,红袖就觉得解气。
夷安却在心中感慨,她三姐姐的棍法可真算得上出神入化了。
日后想必三姐夫也有福。
心情不错的夷安有点儿坏心地想着。
红袖哪里知道夷安这么坏心呢?此时还在兴致勃勃地说道,“还有,姑娘不知道,也不知道昨儿是怎么打的,大姨娘回去就吐了一盆的血,如今竟说是伤了肺腑,恐日后也不大好呢。”
“既担心是贼人,谁还和风细雨呢?”夷安叹气道,“不知者不怪,不是大姨娘非要私相授受,也断不会是眼下的局面了。”
“二太太慈悲,说等大姨娘身子好些,三日后,叫她磕头奉茶,认了她呢。”红袖见夷安不以为意,这才小声说道,“姑娘,如今,奴婢心里才痛快。”
正说着话儿,就见青珂也捧着一枝插在海棠缠枝梅瓶中开得正好的梅花儿,笑吟吟地进来,放在了夷安面前,这才说道,“巡抚府上来人了,说昨儿郡主喜欢姑娘的梅花图,因此送了梅花儿给姑娘赏玩。”见夷安沉吟,便笑道,“没想到郡主竟这样和善,听说罗家小姐整了昨儿的诗作成了本子,也送给姑娘赏鉴呢。”一边说,一边转头想着将贵人赠与的梅花儿摆在打眼儿的地方去。
“你可问了,是单给我的呢,还是去了的几家小姐都有?”新城郡主这样看重有些奇怪,夷安却觉得古怪,便与青珂问道。
☆、第 19 章
“仿佛三姑娘也得了,”青珂细细地想了,见夷安只看着梅花儿,急忙笑道,“果然开得极好。”
“嗯。”夷安懒懒地应了,目光落在了开得满枝,繁花如锦的梅花上,笑了笑,并未说话。
府里头四个女孩儿去了,却只两个得了梅花,如今贾玉正因贾氏之事羞臊,不敢支吾,只是那二姐姐夷静只怕是又要恼了的。
只是夷安也并没有万事与人分享,叫夷静同乐的心,见了那梅花极盛,便与青珂吩咐道,“折一枝与三哥哥送去,也叫三哥哥喜欢喜欢,毕竟这一回,也叫三哥哥费心了。”说到后头,她的脸上难免带了揶揄的笑意来。
青珂是知道宋衍做了几首梅花诗与夷安夷柔作假的,也觉得宋衍辛苦,闻言掩嘴笑了,小心地从那梅花上剪下了一枝来亲往宋衍的院子去了。
见青珂走了,红袖才好说话,此时见夷安漫不经心,并不见被新城郡主看重的欣喜,只小声说道,“郡主倒是个和气的人,罗家小姐也待姑娘极好,这样的人家儿……”
她见夷安不动声色,便低声劝道,“如今太太不在府里头,姑娘也得操心自己的事儿,眼瞅着二姑娘定亲,三姑娘也快了,姑娘……”她是真的担心夷安在这府里做不得主,回头叫居心叵测的老太太给卖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夷安轻飘飘地说道,“没有父亲母亲点头,老太太想要拿捏我,做梦呢。”
母亲留下的忠仆这些日子她都收拢了,里里外外地盯着,老太太这段时候干了什么,她都知道。不过是等着老太太出手,她顺水推舟罢了。
只是到底见红袖担心,知她想到之前偷听到的贾氏的话,脸上就露出一个笑容来,安慰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见红袖这才放心地笑了,俏丽无比,她心里也好起来,命红袖往妆台上去了一对儿翡翠簪子分给了她与青珂,看着她们打扮起来,这才穿戴好了往夷柔的屋子去,才走到门外,就听到里头阴阳怪气的声音冷笑道,“我道三妹妹怎么这么不把姐妹放在眼里了,原来是郡主看重,这是捡高枝儿飞去了。”
正是夷静的声音。
夷安也不多听,只挑了帘子进屋里去,就见夷柔的屋子里头,夷柔脸色发青地坐在一旁,看着面前的夷静说不出话来。
一瓶红梅摆在她的身边,格外地喜庆。
昨儿晚上闹得动静那样大,连宋衍都惊动,可是却不见夷静出来给母亲张目,夷安就知道这姐姐的心性,此时见她为了梅花儿竟然还直冲冲来寻夷柔的晦气,就觉得厌恶。
“我瞧瞧这是谁,这不是四妹妹么。”夷静见夷柔竟不理睬自己,脸上就很不好看,见了夷安,便讥讽道,“妹妹是个美人儿,自然也是叫人喜欢的。”
“二姐姐这说的是什么疯话?”夷安便淡淡地说道,“叫外头的人听见,可见二姐姐不尊重,叫人笑话。”顿了顿,这才含笑说道,“郡主的高枝儿,谁不爱飞呢?二姐姐自己没用,没有飞上去,难道还要怪妹妹们不成?这大咧咧地就来了,说了许多的酸话,叫咱们瞧着,二姐姐这张脸,可就更没了。”
这话说的不大留脸面,不过叫夷柔却转头噗嗤一声笑起来,见姐姐脸上腾地就红了,恐她生出好歹来,急忙起身拉了夷安在自己的身边,这才与夷静冷笑道,“二姐姐不必与我说这话,打量我真的不知道二姐姐的心呢!”见夷静指了指这两个妹妹,二话不说就走了,临走的时候却命人取了夷柔多宝格上一件玉石盆景,夷柔便有些疲惫,叹息道,“二姐及如今,越发不像了。”
“我听说那家里已经过来与二婶换了庚帖,这是要嫁了二姐姐出门子么?”夷柔竟还对夷静这样宽和,叫夷安说,拿出昨天晚上揍贾氏的气势揍她一顿也就好了,只是这是亲姐妹,她也不好多说,见夷柔的案上那一瓶梅花极好看的,赏玩了片刻,这才转头笑道,“我不过是过来瞧瞧三姐姐罢了,瞧着三姐姐精神好,也就放心了。”
“哪里好的了呢?”夷柔如今拿夷安做知心人,便抱怨道,“昨儿父亲疯了似的,一晚上守着那贱人,竟不知母亲得多伤心。”
她对贾氏打心底里厌恶,哪里还肯呼一声“姑母”呢?见夷安笑了,她便叹气道,“不过如此也好,也叫人瞧瞧,这究竟是个什么贞洁女子,且都还以为是天仙儿呢。”到底不肯多说这些,与夷安说笑了一句,这才问道,“郡主又下了帖子,请我们去玩耍。”
“这一次,只怕就只我们两个了?”夷安便问道。
“正是如此。”夷柔苦笑道,“不然,二姐姐何必为了一枝梅花闹我呢?”夷静知道她得了郡主的青眼,就嫉妒了起来,大冷天的来与她支吾,只是夷柔却不知该怎么说。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她并不想如母亲说的那样与巡抚公子有什么瓜葛,况自作多情的下场大多难看,新城郡主并不是对她一人有善意,这样自己家中先欢欣起来,叫人瞧着多丢人。
握了握夷安的手,夷柔敛目低声道,“母亲今儿早上听了,欢喜起来,竟还要给我单独做衣裳,我……”
二太太整颗心扑在她的身上,她确实是感动的,可是这所为之事,还是叫夷柔有些不能接受。
“难道做新衣裳还不好?”夷安却笑起来,见夷柔如今屋子里越发冷清了,知她伤心失望,心情抑郁,想了想,便抚掌笑道,“若三姐姐心里不喜,咱们不如求了二婶往外头走动走动,不拘定是要往谁家去,去外头街上看看风土人情,开阔心胸,也是好的。”
熙熙攘攘的闹市,最是叫人心中畅快,夷安觉得夷柔心中这么多的难过,大抵是在阴郁的府中憋出来的,便出了个主意来。
“这主意倒好。”夷柔是个爽快的人,闻言眼睛也亮了。
姐妹们约定好了,这才各自分手,过了两日,夷安就听说二老爷被贾氏迷得五迷三道的,天天衙门都不去应卯,只守着惊吓过度的贾氏,连衙门的主管都有不好的评价出来,如今城中颇又有些风言风语,就觉得能祸害到这个份儿上,贾氏也算是个能人了,却置之不理,与夷柔一同到了三日后,贾氏给二太太磕头上茶,正式定下名分的这一日,晓得二太太的心情必是大好,有求必应,这才上门。
果然,姐妹两个一同进了二太太的正房,就见二太太端坐上手,脸上带着笑意,下头立着的不知多少二老爷的妾,脸上却大多很不好看,嫉恨的目光往那角落里,穿了一袭粉红衣裳,淡扫蛾眉的贾氏看去。
夷柔见了贾氏不装模作样地穿那些素淡的衣裳了,又见她脸色灰败,并不是十分愿意的模样,便与夷安小声笑道,“如今瞧着她,竟还不错。”
“她再穿白衣,岂不是诅咒二叔?”夷安给二太太请安,坐在了二太太的下手,这才笑眯眯地轻声说道,“胆敢诅咒夫君,这才叫该死,不打个半死,岂不是叫她称愿?”
见上头听到了自己的话的二太太眼角微微一挑,她这才含笑继续说道,“若还哭哭啼啼,就该叫二叔瞧瞧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意思。若是真心,哭什么呢?况做妾的,必是要好生服侍主母,立规矩什么的,若是不愿与二叔哭诉,可见心怀逆心,对主母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