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同样不敢在嫂子面前放肆,噤若寒蝉,缩着头不说话。
“咱们进屋说话。”大太太目光在二太太与三太太的脸上扫过,心里冷笑了一声,牵着夷安的手便往里走。
到了正房,自然是大房坐在首位,大老爷却不坐,只扶了大太太坐下。
“这个是三丫头,女大十八变,竟叫我认不出了。”大太太与夷安书信往来,自然是知道夷柔与夷安亲近的,见夷柔目光清正透亮,面上又有羞愧之色,心中就知道这是个知廉耻的孩子,拉了夷柔在自己的身边含笑问了几句,这才转头与一侧不说话的宋衍嗔道,“你这孩子,难道几年过去,就与伯娘生分了不成?”到底叫宋衍在自己面前,细细地看过,这才转头与大老爷微笑道,“这几个孩子,只从书信,短短看不出如今的模样儿来的。”
“日后,咱们就一家团聚。”大老爷见妻子欢喜,便缓了脸色,带了些温和地说道。
“一家团聚。”大太太念着这个词,不由笑了。
从始至终,她都未与二太太三太太多说一句。
虽然夷安的书信不过是寥寥几笔,然而大太太还是能看得出来这其中的苦楚,想到这府中竟有人心思恶毒坑害她的闺女,再想到从前女儿吃的苦,大太太并不是圣母,因此看着两个弟妹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冷意。
三太太只强笑了几声,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不敢说话。
一侧的二老爷与三老爷正一同站在大老爷的面前,见了兄长,三老爷还算欢喜,此时便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轻声唤道,“大哥!”
大老爷冷眼看他,面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反手一个耳光重重地抽在他的脸上!
三老爷一介书生,这些年又饮酒作乐,哪里能受得住这样在军中厮混的武将的耳光,顿时就飞了出去,砸在了红木大椅上,将那椅子砸得碎裂了一地,此时趴在一地的碎木之中,竟挣扎了半天,嘴里吐出了一口血来,也没有爬起来。
三太太霍然站起,惊恐地往三老爷的方向扑去。
“为夫不仁,为父不慈!”整个屋里头的女眷都被这变故惊住了,看着在地上挣扎的三老爷说不出话来,然而大老爷却只淡淡地说道,“今日,给你些教训!日后你若再自甘堕落,就给我滚出宋家去!”
呵斥了三老爷,他的目光,就慢慢地落在了双腿打摆的二老爷的身上,许久之后,猛地一脚踹在了二老爷的腹部,将他整个人踹得倒飞了出去。
☆、第42章
这一下,可比方才对三老爷狠多了。
眼见着二老爷嘴里咳儿地一声,撞在了后头的门板上大口吐血,众人竟惊呆了。
饶是二太太如今恨二老爷恨得厉害,见了这样儿,也惊住了,许久,突然惊恐地向着夷安看了一眼,猛地就跪在了大老爷的面前!
大老爷今日就仿佛是要杀人,显然是来者不善。她从前做了什么心里有数,若是大老爷清算,也给她这一下儿,她命都要没了。
“大哥,大哥,表,表哥!表哥我错了!”二太太吓得什么似的,见二老爷嘴里鼻子里都往出冒血,整个人缩成了虾米在地上翻滚,眼泪都流出来了,趴在大老爷的脚下痛哭道,“从前都是老太太唆使我这么干的!四丫头,四丫头是我错待了!表哥原谅我一次,原谅我一次!”
见大老爷伸手就将腰间的金锏取了下来,缓缓地往看着兄长不停地往角落缩去的二老爷走去,二太太顾不得别的了,转身就扑在眉尖儿都不动的嫂子的面前,哀求道,“嫂子给我说说话儿!”
她素日里在后院儿争风吃醋,就觉得自己很了不得了,只是见了大老爷如今,才知道那点子小算计算什么呢?真的翻脸,耗光了人家的耐心,大房是不预备跟她讲理的。
从前不过是淡淡的大老爷,发作起来,竟是要人命的!
“从前,弟妹操持家中,真的辛苦了。”大太太细细地给夷安整理头上的金钗,低头对二太太和气地一笑,然而目中的森冷,却叫二太太一颗心冰凉入骨!
这女人眼见大老爷将弟弟们打得吐血,却并不动容,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这样的心肠,究竟是什么做的?!
“大,大嫂。”三太太见三老爷后槽牙都被扇掉了,爬都爬不起来,顾不得什么清高傲气,只哆哆嗦嗦地哀求道,“嫂子,往外头请个大夫,给三爷瞧瞧吧。”
“咱们妇人家,还是听男人的,对不对?”大太太见夷安面色不动,并不恐惧,也没有对自己父亲暴虐的行为有什么不认同,脸上就越发温柔了起来,见夷柔与宋衍看着二太太的目光复杂不忍,却忍住了只转头不看,不为二太太求情,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若这两个孩子,仗着与夷安交情好,便出来求她,她自然不会为难二太太,可是对这两个孩子的心,只怕就要远了。
做错了,就该受惩罚。
人心都是偏的,她闺女在府里吃苦的时候,二太太有没有想过今日?!
夷柔眼泪都要出来了,然而却也知道,二太太确实做的不对,若是自己出头,不过是厚颜无耻地仗着情分来为二太太开解,然而二太太到底是她的母亲,她不忍看这些,此时便与宋衍露出了哀求的神色来。
宋衍一叹,与大太太低声道,“大伯娘如何决断?”
“你说呢?”大太太问道。
“母亲有过,前头大伯父大伯娘为家中拼搏,然这些年却叫四妹妹吃委屈了,本不应该。”宋衍顿了顿,在二太太惊慌的目光里,低声道,“闭门,禁足,抄写佛经。”他顿了顿,低声道,“论家法,该在佛前跪着好好儿修心,就……”他敛目,沉声道,“城外庵中清修,静心礼佛罢!”
“衍哥儿!”二太太简直不能相信,儿子竟然会这样对她!
庵中清苦,那是受罪的地方,听说还要自己打柴挑水,苦的很!她儿子,亲儿子!竟然不为自己求情,叫自己离开宋家,去庵里吃糠咽菜,过这样的苦日子。
“四妹妹吃了几年委屈,母亲就呆在庵里几年吧。”宋衍低声道。
二太太跌坐在地上,掩面哭起来,无助极了。
这样的惩罚,从宋衍的口中出来,远远比从自己口里出来有分量,也少了为难,大太太便点头。
“至于侄儿……”宋衍见大太太微微颔首,知道二太太的结果定了,便低头,默默地跪在了大太太的面前,就见外头有个浑身哆嗦的小厮提着一根重棍进来,宋衍这才抬头对大太太与夷安笑了笑,低声说道,“这些年虽有看顾四妹妹,然而到底叫妹妹委屈,叫伯娘信错了我。”
他方才没有如此请罪,就是恐大太太心疼他,心一软饶恕了母亲。
拿着情分算计伯娘的事儿,他做不出来。
夷安想到什么,霍然站起,惊声道,“三哥哥!”
“有错该罚,才是正道。”宋衍低声说道。
他话音刚落,那小厮已经闭着眼睛抡起了重棍,用了全力抽在了宋衍的背后!
单薄的少年口中闷哼了一声,往前一扑,却挺直了脊背,闭上眼睛由着那小厮一棍棍地抽在自己的身上,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肺腑之间一片的血气,却叫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愧疚都变得缓和了许多。
“衍哥儿!”二太太见宋衍踉跄了一下,哭着扑到了儿子的面前,大声哭道,“你这是要母亲的命啊!”
“母亲也该知道些,孩儿被苛待后的心疼,”宋衍只脸色苍白地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见着母亲在他的面前哭,却想的是,大伯娘听见夷安受苦,心里也该是多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