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拿伤药来!”
那仆役却面现难色:“这……伤药暂时未备着,若向司药要求,不免……”
语未尽,意思却已经明白:主上的意思是要遮掩,大喇喇地去要伤药,不免凑了忌讳。
阿彭脸又涨得通红,看着自家主人的伤势,只得愤愤一跺脚。
就在这档口,却又有宦官求见。来的是个赵柔止身边的小宦官,捧上了一个漆盒,打开一看,里头摆了瓶瓶罐罐,一闻气味便知道是伤药无疑--而且是最上等不会留疤的各色膏油。
“谢主上。”齐北山礼数周全,倒令那小宦官也不忍起来:
“郎君还是快些敷药为好。”
阿彭闻言立即搀扶着齐北山进了内室。
全程立在廊下,看戏似地目睹全过程的二人这时候不约而同向对方望过去。猗苏显然没想到会和伏晏视线交汇,便愣了愣;伏晏却从从容容地开口:
“谢姑娘可有什么感想?”
这般教书匠似的考问方式让猗苏颇为惊讶,此前伏晏甚少主动询问她的看法。偏头想了想,她答道:“赵柔止对齐北山还算不错?”
伏晏对这个答案自然不满意,作势又要来敲她:“谢姑娘思量了良久就得出这么个答案?”
“君上不告知我齐北山滞留忘川的缘由,我哪里说得出所以然……”猗苏一如往常地辩驳,“目前看起来,不是安阳长公主,便是政局有了变动?又或者……还是子嗣?”
伏晏却不给个准话,反而故作深沉地弯弯眼角:“你只管继续看着。”
“现在又无甚可看,赵柔止在天黑前大约也不会过来。”猗苏往里头又张望了一眼,果然还是敷药。虽然美人上药,微蹙的眉十分好看,但一直盯着猗苏自己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接下来怎么安排随你。”伏晏在廊上坐下,似乎又准备晒太阳。
天是好天,秋日的青空高而广阔。大朵的白云轻盈地随风游弋,带来一阵阴头一阵日光。
猗苏瞧瞧他,不知怎么就在他身边坐下了,感叹了一句:“真是好日头。”
伏晏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嗯?”
“冥府的天气,一直阴沉沉的像要落雨,这般灿烂的天气,除了新年极少见。嘛,君上未必这么想,毕竟上任也不过数月。说到底,上里的天也许要比其余地方蓝上些呢。”
伏晏哧地一笑,却转而问:“谢姑娘喜欢晴天?”
“稀少的东西自然会喜欢些。”猗苏在眉骨上遮了遮:“但最讨厌下雨。”
两百年前的那晚就飘着细雨。和伏晏初见也是雨天。
伏晏的眉头就拧了拧,却没说话,反而向后一靠,彻底倚在了廊柱上。
猗苏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任由睡魔领着她去见周公--今晚仍旧要晚睡,况且睡在库房似的偏殿阴冷冷的,着实比不上暖洋洋的廊下舒适。有前车之鉴,此番她选好了廊柱靠定,不一会儿便泛起了迷糊,却始终无法沉入睡海。
每次睁眼,猗苏便一眼望见伏晏。
他或坐或靠,手中一会儿是文书状的卷轴,一会儿又变成了书籍,意态始终闲适自在。
猗苏就恍恍惚惚地想,他究竟为何能在各种情况下,都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坦然镇定?再卑劣、再肮脏的人心,他都那样嘲讽而习以为常地对待。
就这么半梦半醒地到了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