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坠

乌金坠 第69节(2 / 2)

肩并着肩,心境和以前不大一样了。皇帝间或还是会偷偷看她一眼,颐行再也不觉得不自在了,捏着她的手绢,愈发走得摇曳生姿。

皇帝犹豫了下,还是同她提了件事,“鄂尔奇这回来承德,随行的人员里头有他妹子……”剩下的就不多说了,抛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颐行心头一蹦,扭头仔细打量他,“您的意思是,这世上还有王公愿意把自己的妹妹送进宫来?图什么呀?”

“图朕地位尊崇,图朕文治武功。”皇帝得意地说,“而且朕年轻有为,长相上乘,当初多少妃嫔见了朕走不动道儿,你是没瞧见。”

结果换来她的嘲笑。

“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您还为此沾沾自喜呐?真是肤浅!”

皇帝窒了下,“话也不能这么说,有钱有势有相貌,才能让人觉得进宫不亏。”

颐行看了他一眼,长吁短叹:“您知道我见了知愿第一面,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觉得我这宫是白进啦,早知道她过得那么好,我头选二选上应该动动手脚,不就可以留在家找个上门女婿,给我额涅养老送终了吗。”

可皇帝听了却连连冷笑,“你以为这宫是你不想进就能不进的?你可别忘了,你是尚家人,尚家一门的荣辱全在朕手上攥着。你哥哥在乌苏里江是穿鞋还是光脚,也都由朕定夺,细想想吧,还打算招上门女婿吗?”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仗势欺人吗,颐行撇了下嘴,“果真旗下人活得就是憋屈。您说了这么多,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打算破格让蒙古公主进宫吗?”

皇帝心虚地抬眼看看天,其实她误会了,他只想让她知道,世上可是有很多人觊觎他这个皇帝的,她应当更加珍惜他,待他更好,别老和他顶嘴。

可他不好意思表达得这么明确,其中的意味他希望她能够自己体会。顺便开开窍,懂得拈酸吃醋,那么将来夫妇才能和谐,才能你在乎我,我也在乎你。

“帝王后宫的人选,不由自己决定。”皇帝无奈地微笑,“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颐行说明白,“我只是您后宫的一份子,但我晓大义,知道一切以社稷稳固为重,您要愿意让蒙古公主进宫来,我作为前辈,一定好好看顾她。”

不知是不是他听岔了,总觉得那句“好好看顾她”里,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说句心里话,你也不愿意让人家进宫,是吗?进宫后又得像那些嫔妃一样独守空房,对一个年轻姑娘来说很残忍。”皇帝自以为了解她,给她搭好了台阶,只差请她麻溜下来了。

可颐行说不,语重心长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听说蒙古台吉是您发小?发小的妹妹跟了您,您也不亏,要不再斟酌一下?”

皇帝愣眼看着她,“你一点儿也不明白我的意思?”

颐行站住脚,笑着说:“我最善解人意了,哪能不知道您的意思呢。今儿晚上有大宴,能见到远客吧?台吉的妹妹长得好看吗?八成很好看……那台吉长得一定也不错。”边说边比划,“蒙古人,那么高的个儿,一身腱子肉,别提多有男子汉气概。”

皇帝的眉头逐渐攒起来,“别说了,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颐行说是,“我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呢,所以就算您往宫里填人,我也觉得理所当然。”然后抽出帕子来,装模作样擦眼泪擤鼻涕,“我是个被三纲五常毒害的可怜人,就知道唯皇命是从,所以哪怕心里头有想法,也是敢怒不敢言……这日子,简直过得太糟心啦!”

皇帝总算从她的口是心非里,咂出了一点甜蜜的苗头,“你不愿意人家进宫,你怕人家分走我对你的专宠,所以你吃味儿了。”

然后她嗳了声,撑了撑腰,说肚子疼。

看吧,这是在撒娇啊。皇帝立刻会意,往前面的四角亭一指,十分体贴地说:“上那儿坐坐去吧,我再替你把个脉。”

于是腾挪着,腾挪着,腾挪出了身怀有孕的滋味儿。

两个人就那么并肩坐在亭子里,晒不到太阳,还有微风徐来,倒坐出了一种青梅竹马、少年夫妻的相濡以沫。

颐行只是不便说出口,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心思细腻着呢。皇帝说蒙古公主要进宫,她心里就不怎么痛快。

宫里人不够多吗?还要往里头填?究竟荒废多少段青春,才不枉做了一世皇帝?

他对知愿好,对她好,应该是尚家独有的恩宠,做什么弄出个发小的妹妹来。到时候难道又要念着和鄂尔奇汗的情义,让人家妹凭兄贵,那她怎么办?又不能学知愿请辞,真得在深宫里形单影只一辈子……她才十六岁,人生还很长呢,找人天天抹雀牌,那也没意思啊。

皇帝却对现在的一切很满意,心爱的姑娘在身边,牵过她的手腕搁在自己腿上,静静把上脉,指尖触到脉搏的蹦哒,也有由衷的快乐。

颐行关心的,并不是自己的脉象,她偏头问:“您果真要让蒙古公主进宫吗?”

皇帝微微眯起眼,望着远处古树扶疏的枝叶间,撒下一丛又一丛光柱,不甚在意地说:“蒙古人在北京恐怕住不惯,到时候还得给她准备一个蒙古包,再养一圈牛羊……”

颐行说对啊,“紫禁城里哪有那空地儿,我看还是算了吧。”

“要不然,把她留在行宫?这里天地宽广,比较适合草原上的女子。高兴起来跑跑马,打打猎,也不委屈了人家。”

他半带玩笑地说,招来了颐行怀疑的目光,“您和鄂尔奇汗的交情不深吧?”

皇帝说深啊,“我们一块儿长大的。”

颐行摸着下巴嘀咕:“我看不尽然……难道您有您的用意?把公主扣押下来,是为了更好地控制蒙古诸部?”

皇帝说:“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吗?蒙古早在高宗时期就归顺大英了,犯得着再用联姻去拉拢人心吗?”

颐行哀怨地嗟叹:“毁人青春呀……”

皇帝蹙了蹙眉,“你就说不愿意人家进宫,不就完了,何必东拉西扯那些!”

颐行慢慢扫了他一眼,“我听了这半天,其实不想让人进宫的分明是您自己,您非要让我开口,别不是为了证明我是个奸妃吧?”

皇帝不说话了,好半晌才叹气:“朽木不可雕也。”

颐行笑了笑,转头看向连绵的宫殿群,心说我怎么能不知道您的用意,可阻止得了这回,阻止不了下回。现如今自己正红,皇帝是得了新鲜玩意儿不忍撒手,再过两年呢?他真有先帝那么长情?自己真有太后那样的好福气吗?

唉,得过且过吧!他扣着她的手不放,她也没有收回来的意思,就由他握着。只是小心翼翼舒展开戴着甲套的两指,唯恐一不小心,划伤了他。

皇帝又慢慢和她说起小时候的事儿,说开蒙时候跟着总师傅练骑射、练布库,鄂尔奇文的不行,武的却在行,自己跟总师傅学不会的东西,鄂尔奇一教他就会。两个人上山下河地排练,应付先帝抽查,完全不在话下。

这就是发小之间的情义啊,这么好的交情,怎么忍心糟蹋人家妹妹呢。

只是人来都来了,就算鄂尔奇不明说,背后的深意,大家也心照不宣。

“那位蒙古公主喜欢您吗?”颐行歪着脑袋问,“她喜欢您这种漂亮的长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