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伸出手在他眼前挥挥,见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试探着问他:“你在想什么?”
胤禟心不在焉地回答:“没什么,我只是有些饿了。”
胤禩被他转移了注意力,让人为胤禟准备一些清淡的粥,其实一直在悄悄地打量他的行为举止。
不能怪他敏感,从小九弟就喜欢与他一块儿玩,他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胤禩担任在接受韬塞训练以后,没有刻意拉拢过任何阿哥,但是“八爷党”的成员,一个个在九弟的作用下聚集到了他的身边。
究竟是命运,还是九弟身上有问题呢?
刚开始他拉着十弟胤誐时,胤禩没有那么明确的感受,直到十四阿哥胤祯也加入进来,感觉突然就明显了起来。
之前他就猜测,胤禟可能是“重生”之人,但当事人却迷迷糊糊的,问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这种改变,是不是代表着他“知道”了呢?
胤禩小的时候会遭遇女鬼来夺舍,为何胤禟就不会回到过去?
在经历过生死劫难以后,胤禩觉得这个世界不能用有限的眼光来下定论,一切皆有可能。
对于戏文里头提到的“重生”,面前可能是一个真实的例子,不然为什么他对四哥的敌意那么重?
胤禩并没有打草惊蛇,他等胤禟吃完后,温声嘱咐道:“你好好歇息,昨夜受了惊吓,到现在都还惊魂未定吧?下一本我那可怕的话本,到时候你就别看了。”
胤禟忙道:“八哥写完以后给大家都送话本,可别忘了也给我送一份啊!我就算不看,我也想收藏着。”
胤禩笑着摸摸他:“好。”
这一回,胤禟再也没说什么“我长大了不可以摸头”,他一点都没有躲,还挺享受。
此后一段时间,胤禩在许多细节上印证了“胤禟”恢复上一世记忆这个猜测。
他搜集的证据越来越足,足到可以锤死胤禟重生这点。
比如,胤禟的学识与谈吐,在那次昏过去以后都有了质的飞跃,是有了阅历与智慧的模样,再也不像之前那么憨。
又比如,他在下意识的照顾十弟,无论是看十弟、十四弟还是看胤禩自己,时不时的还会露出慈祥的样子。
胤誐这人精,发现了他的异常却不说出来,还假装自己愚笨,引得胤禟对他掉以轻心,从而暴露的更多。
再比如,九弟会用一种怀念,悲伤的眼神看一些“故人”。
让胤禩意外的是,在面对胤禛的时候,胤禟再也不像是之前那样用厌恶、偏激的态度来针对他,而是收敛了起来,将曾经的厌恶,以冷漠、疏离的态度来待他。
胤禛与胤禟又不熟,以前就知道九弟不喜他,当然不会凑上来,同样也疏离。
他们二人之间倒是井水不犯河水。
除了一点,南巡期间,汗阿玛停留在江宁织造府几日,他会在此召见年老辞官回乡的老臣,以表示对老臣们的优待抚恤,也会召见这儿大有名气的文人,以表达对文人的优容。
十余年前的南巡,汗阿玛祭祀孔子庙以拉拢文人与绅士,十余年后,汗阿玛有意再举行各种考试,又道“江南浙江,为人文萃集之地,入学额数,应酌量加赠……(2)”。
停留在此时间久了,看江南的风光也就看得多,自然也有不同的感悟。
空余时间,胤禛前来邀胤禩下棋,与他谈论江南富饶一时。
他看到江南这儿的盐商不清不楚,官员之间奢靡之风盛行,想到了黄河受灾范围内那些还需要朝廷赈灾的百姓们,心里怪不是滋味。
江南这地,富得流油,也不知道那些油水,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聚集了多少贪官污吏。
胤禩听他谈盐铁,微笑着与他下棋,边下边聊道:“四哥想的到这些,汗阿玛就想不到这些吗?汗阿玛也不是喜好享乐的皇帝啊!”
胤禛沉闷道:“我知道,道德经中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是我心急。”
每耽误一天,都会有更多的银钱进那些人的兜里,盐政之事,汗阿玛未必不知,只是如今还需要拉拢江南上层文人,拉拢绅士汗阿玛推行笼络绅商士子之策,时机还未成熟,自然不能动摇这里。”
得等待渗透,等到有真才实学之人都一一为朝廷所用,等到科举招揽到更多,扶持到更多有才学之人,手里有了人有了底气,才能将这些蛀虫给收拾了。
在此之前,这儿一旦进行细查,那就是拔出萝卜带出一串儿。
他也明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还是忍不住浮躁,是修心修的还不够,也是年轻气盛了。
胤禛深吸一口气,听胤禩温润如和风细雨的劝说,心里的那股浮躁气也消减了不少。
“四哥,我们都年轻,日后还有的是时间,”胤禩笑道:“如果心急,不如看一看脚下?看一看至少现在我们能做一些什么。”
胤禛眉头舒展,与他开玩笑道:“八弟指的是你让书肆之人跑来江南卖话本?”
渗透江南的大好时机,胤禩又怎么会放过,青楼花楼这种地方,早就给当地的官绅把持住了,当初皇叔祖没有插手,就是担忧打草惊蛇。
但是卖话本不一样啊!
虽然会挨骂。
胤禩笑道:“江南这儿文人荟萃,虽然老学究多,但是识字的人也多,雅俗共赏的东西就传播的快,这才多久?我的下属们就将书肆的店面在江浙一代开遍了。”
京城那儿兴起的茶楼说书,在江南也掀起了一阵风潮。
还是会挨骂就是了。
正在这时,胤禟也挤了过来,像个蜡烛似的,在黑夜里燃照着灼灼的光芒,横在他们之间。
胤禛以微妙的神情瞥了他一眼,投了个更微妙的眼神给胤禩。
他这是又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