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太监心里直打鼓,声音干哑道:“马公公这是何意?”
“自然是来传皇上的命令,”马公公勾了勾唇。
“皇上命你,在此名册上添上我的名字,”马公公想了想,乐道:“就叫马贾,年岁五十有二。”
他将金牌往顾太监眼前一晃,只见他瞳孔一缩,吃惊之色溢于言表。
“那么,此事就劳烦顾公公了,”马公公笑着冲他拱了拱手,又往乾清宫走回去。
顾太监拧眉注视了他的背影片刻,面前的马公公身份就如同迷雾一般难以捉摸,却也不能去琢磨。
聪明人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去问。
探究过多,知道过多可不是好事。
顾太监静坐了片刻,拿起笔,在净事房的记录上补上了马公公的名字。
胤禩回来时,康熙头都没有抬起,飞快地批阅手中的奏折:“回来了?”
“多谢汗阿玛提醒,”胤禩笑着拜道:“若非是汗阿玛考虑周到,儿臣险些忘了将身份补足。”
康熙淡淡道:“你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要考虑到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御前红人大太监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说着,他瞥了一眼梁九功。
梁九功忙道:“八阿哥若是有什么疑惑,只管来问奴才,奴才一定知无不言。”
底下人最近人心浮动,因为马公公的出现又起了新的波澜,梁九功都按着他们呢,唯恐他们大水冲了龙王庙,到时候所有人都难过。毕竟,皇上最厌弃党争,若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结党,无论那些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会被严惩。
胤禩谦虚认错:“是儿臣考虑的还不够周全。”
康熙有心教育儿子,可一看到马公公那张老脸,顿时就哑火了,这脸太倒胃口了,连带着梁九功也被康熙嫌弃了起来。
他急切需要一些年轻有朝气的脸来洗一洗眼。
于是,康熙又将太子给招了过来,看一看自己成年后气度斐然的儿子,心情也就舒畅了。
他与太子提到了此后打算考校宗室子弟骑射。
“朕打算看一看如今的宗室子弟还能有他们祖辈父辈那样的能力吗?”
太子想了想,说道:“那恐怕汗阿玛要失望了,宗室子弟没有经历过战争的,那些留在京城之中在富贵中长大的后人,又岂能比得上当初在马背上征战多次的祖辈父辈呢?”
他还挺实在,劝康熙:您这样宗室会很没有面子。
老家伙们还都活着,现在就动他们后人,那到时候他们闹起来,最为难的还不是汗阿玛自己?
太子也能想象得到又会有多少人来找他,心里以为汗阿玛这是有了空余时间,闲了就折腾了。
他说的也没有错,还都是大实话,可就是大实话,让帝王唇边的笑意淡了一些。
“保成是觉得对他们还需要留有余地?明知他们没有能力,却仍然要让他们待在能力无法做到的位置上?”
太子劝道:“汗阿玛,儿臣认为削弱宗室应当从长计议,再等一两年也是可以的。”
再等一两年,祖辈就死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就不会皇上苛待功勋之后,而是他们的家族家道中落,子孙不成器。
太子的想法,与康熙的想法背道而驰。
战事定后,康熙手中的刀子已经饥渴难耐,时刻磨刀霍霍得打算拿人开刀了,他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太过温和稳妥,只会让他觉得优柔寡断。
康熙并未生气,只是语重心长地教育太子:“有的时候,把握时机也很重要,在明知眼前是一块毒瘤的情况下,应当雷厉风行将之剔除,而不是留着他们生根发脓。”
太子沉默了。
可是“治国如烹小鲜”这个道理还是您说的?
私心里,太子也不希望汗阿玛如今就削宗室,他拉拢了不少宗室,获得了他们的支持,若是汗阿玛现在削了他们,等同于他做了无用功。
但既然君父已经下定决心要削宗室了,他只能提醒家中有杰出子弟的人家提前做好准备,多做一些骑射训练,莫要到时候在考校时丢人。
太子抬起头,看见了君父身边新出现的马公公正扯开褶子皮般的微笑,心里暗暗嘀咕:这双眼睛,孤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多看了马公公两眼,后来实在受不了,有被马公公丑到,不忍直视地挪开了视线。
目光所及之处,是在马公公影响下也变丑起来的梁九功。
汗阿玛身边的两大太监都长得有些磕碜,也不知他怎么能忍耐两个丑太监在眼前晃的?
太子喜爱美人,身边的太监都眉清目秀养眼得很。
太子走后,康熙执笔在御前写了几个字,心中藏了事,幽幽叹息道:“保成能将那些人捏在手心吗?”
“还是到头来反过来让他们推着走呢?”
他紧紧皱起眉头,明知前方势头不妙,又因太子迫不及待丰盈自己羽翼而心生不悦,一句话不说,放任了他继续往前走。
康熙这样说话时,往往伺候在一边的梁九功会选择沉默,除非帝王心情很好,有意与人闲聊,否则他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
但是他们忘了,马公公还在呢!
胤禩看了看梁九功,见他没有接话,于是问道:“汗阿玛是在问儿臣吗?”
他笑道:“您既然忧心,何不多看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