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雪这才想起给他倒水:“太奶奶带着夫人她们正在佛堂念经,给盟主祈福。”
江清流暗暗聚力,气海一阵锥心之痛。他心中一凉,极力强忍身上痛楚:“大夫可是请的天香谷商心姑娘?”
催雪点头:“商谷主来了已经好几日了,只是她也说得严重,把夫人都吓哭了。”
江清流:“有多严重?”
催雪:“她说盟主的武功不能恢复了,若细心调养,尚可保得盟主性命。”
江清流一阵苦笑:“是挺严重。”
他躺回床上,催雪喂他喝完水:“盟主你先歇着,我去请商谷主。”
江清流挥手拦住他:“商谷主医术高明,她既下此断语,定是实情。不用为她。”
催雪这才有些急了:“可是盟主你……”
江清流竖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催雪忐忑不安地出去了,江清流躺在榻上。残象神功他已练至第九层,这是其祖江少桑和其父江凌河一生都没有达到过的境界。但也如薄野景行所言,他的经脉根本承受不住这样迅猛的内力冲击。
如果他当真武功全失,会怎么样呢?
二十七年以来,他第一次思及这个问题。
沉碧山庄的江家,即使不是武林中人,对这个家族也定是如雷贯耳。近两百年来,这个家族在江湖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近年来更是有六位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皆出自江家。江清流跟江家历代继承者一样,在十五岁之前均潜心练功,从不涉足江湖。
十五岁之后的武林大会上,江清流击败华山、峨眉、武当三派首徒,连闯七关,一战成名。
最后他站在当时的武林盟主江凌河面前,一身白色的侠衣猎猎风扬。明明只有十五岁,他的眼神却那样坚韧,看江凌河的时候全然不是在看自己的父亲。更像是看一座雕像,一座即将翻跃的山梁。
那一年之后,他正式行走江湖,仅仅一年,声名鹊起。第二年,铸剑大师沧琴子特为其铸剑,剑名斩业。第三年,他已然成为各名门正派的座上宾,令各路妖邪闻风丧胆的正义表率。
后来,江清流如每一任江家的继承者一样侠名满天下。他二十岁协同父亲江凌河打理盟主事务,二十三岁独挡一面。及至二十五岁的英雄大会上,他继任武林盟主时几乎是顺理成章。
他的二十七年,已抵得上许多人一辈子的成就。而现在,他躺在床上,身边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剑童。
他一手掀开薄被:“那老贼确有先见之明,催雪,扶我起来。”
催雪赶紧扶住他,着急道:“盟主,您如今不能下地……”
江清流挥手制止他,当初看中这个孩子收在身边,也正是因为他年纪小,不明江家状况。
“别说话,走。”他由催雪搀扶着,一路前往地牢。毕竟如今还是庄主,虽然守卫见到他有些意外,却也不敢阻拦。及至到了囚室之外,他方挥退诸人,自己进去。
薄野景行还是前些日子的模样,见到他这样却毫不意外:“不听老人言,咳咳。”
江清流也不多说:“你当真有办法助我?”
薄野景行笑得十分阴险:“当然,不过你们囚禁老夫三十年,要我救你,总也不好意思空手相求吧?”
江清流毫不意外:“你想要什么?咳咳,”他扶着圆柱,又好一阵咳,“自由?”
“哈哈哈哈。”薄野景行大笑,竟然不慌不忙:“你们江家,敢释放老夫?别说释放了,你敢松开老夫一只手?”
这个人简直是狂妄至极!江清流冷哼:“薄野景行,别忘了你与江家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我若把你是女儿身一事告知族长,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薄野景行果然不笑了,江清流凑近他,也是好奇:“你到底是男是女?”
他目光移下薄野景行双腿之间,薄野景行顿时冷哼:“我若是你,就先关心一下自己。”
江清流这才轻咳一声:“说你的条件。”
薄野景行:“我需要一年时间,搞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要的五曜心经,在我弄清来龙去脉之后,定有下落。”
江清流当然犹豫:“我如何信你?”
薄野景行竟然也少有的郑重:“你信不信都没关系,反正老夫在这里几十年,也习惯了。”
江清流略作沉吟:“你告诉我你要调查的事,我帮你查证。”
薄野景行嘿嘿一笑:“不成。”
江清流:“为何?”
薄野景行:“我不信你。”
江清流也无话可说,两个人互不信任,僵持之后,他终于折衷:“我找人调配药物,克制你的内力。你若愿意就成交,你若不愿我转身就走。”
一阵沉默,薄野景行舔舔干涸的唇:“行。”
当天晚上,江家族长江隐天在开完会,确认下一届继承人之后,下面传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薄野景行逃走了。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到了八大门派,表面平静的江湖,暗里掀起惊涛骇浪。
而那个时候,薄野景行正在江清流房间里大吃大喝。一股酸臭的味道薰得江清流直皱眉头。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你几年没吃过饭了?就不能先洗洗?”
薄野景行手里还抓着鸡腿:“我几年没吃过饭,应该问你啊!”
江清流一想,也是。这时候他整个院落只有一个剑童催雪。那孩子很容易支开,他低声道:“赶紧换衣服躲好!若是让人发现,我可护不了你。”
薄野景行飞快地啃完鸡腿,这时候肯定也不能让人上热水。三月的天气寒意正浓,他也不在意,就在江清流院外的湖边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