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见到父母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是怒是怨?
仅以礼法维持关系并不亲近也不多说话的父亲,看起来柔和实际上包藏祸心的养母,不熟悉的亲生母亲。刘肇虽然没听说过离家出走这个词,却已经具备了相应的心态。
下意识的使出‘事不决则拖延’这一招,问:“理应先去拜访阎君。”诸侯王进京都要拜见皇帝。既然所有的鬼都归阎君管理,那他们很厉害,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是一句虚词儿,不听话的人多了去了。
韩都尉说:“阎君很忙。”说实话,皇帝们可多了,又没有实权,并不尊贵。
刘肇又以一种‘看看我同行干得怎么样’的语气说:“我要看看这镇中的情况。”
韩都尉慢条斯理:“送你去见镇长,我还得回去复命。”
刘肇没学会偷偷溜走,一个太子、一个皇帝也做不出偷溜的事,也不好意思直说自己不想去,毕竟汉朝最重孝道,不管皇帝孝顺不孝顺,都要在谥号里硬塞一个孝字进去,怎么能说不想见自己父母呢?按照标准,应该痛哭流涕的飞奔过去,泣涕嚎啕。呃,做不到。
一座鬼门距离帝镇的距离和距离阎君城一样进,换句话说,设置帝镇时为了避免危险,选址在鬼门旁边。走了一会就到了帝镇。
远远的看到有一座挺大的、奇形怪状的房子,说是帐篷也不是,说是正经的房屋也不像。刘秀和刘庄站在脚手架上干活,脚手架的质量其实不咋地,如果是一个一百多斤的人上去,不到一天就能塌了,幸好鬼没有体重,拯救了豆腐渣工程。
阴丽华和儿媳妇也没闲着,她们不用繁重的体力劳动,却要盯着地上的墨点,帮他们把竹竿的下端对齐,再看竖的正不正。
辟雍修了十年,现在大致上完工了,围墙和房顶都有了,却不稳固,现在只差固定住这间房子。阴丽华用手推都能让这房子晃晃悠悠,在这样的辟雍中讲学,什么样的学生也学不进去啊!
韩都尉进去一找,镇长不在家,陪着父母出去散步了——刘盈也不在家,门上挂了牌子说了自己去向和归来的时间。
刘恒也不在家,他新找到一个很好木匠,去定制家具了,刘启和刘彻出去喝酒听曲儿。许平君和刘病已又在人间玩耍,吃吃喝喝买买买,无比的快活。刘骜在家踏踏实实的修理围墙,他的两个小美人互相搂着腰,拿了一个篮子出去买甜点。
赵飞燕在生前为了保持纤细婀娜的身材,除了每天练跳舞之外,还很严格的控制饮食,只在过年时吃点甜食,死后过了好多年才反应过来,哇,现在怎么吃都不会胖!吃呀!还等什么!
韩都尉有点懵:“还有人在镇子里吗?”哇你们好快乐,不用工作还有金山银山花销不尽。
刘邦已经完全康复了,晃晃悠悠的揣着手走出来,像是隔壁大爷一样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呦吼~你来了?这么快又死了个皇帝?这小伙是谁啊?”
刘肇见了他就皱眉头,他从来没见过站的这么歪歪斜斜的人,衣冠不整,头发还乱的像是刚起床。
韩都尉:“这位是汉高祖。”奇怪,他怎么突然变得这样安静沉稳,眼神也不左右乱飘了。
刘秀站在辟雍的高大的房顶上,双眼放空的思考房顶到底是怎么把木料都聚拢在中心并且固定起来,他对自己的要求实在是太高,长方形的房子好盖,这样巨大的圆形建筑物对技术要求非常高。远远的看到来了一群人,带来一位天子——看气质就能看出来是天子。
他翻身跳下辟雍:“又送来一个,应该是刘炟的儿子。”如果是女人那就是刘炟的皇后。
刘庄有点着急,过去先不问新来的人是谁:“都尉,你可知道我儿子在哪里?”
韩都尉:“唔?刘炟?不知道。”帝镇的屏障会在有人离开一个月之后示警,现在没有示警,没有任何问题,你们应该找扶苏。
刘肇吓了一跳,我祖父说我父亲失踪了?
刘庄急了:“他都始终十年了!那两个女人不承认杀了他,我们都快掘地三尺把帝镇翻了一遍了!帮我找找!”
“别着急!”韩都尉感觉了一下,鬼的直觉非常灵,找一个人不需要用神识扫描。而且这地方有些事不方便用神识扫过。指着竹林:“就在竹林中。”
“不竹林里我们找过两次,只有一个麻袋……”刘庄一点点的瞪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转身就跑。只有那个麻袋没有打开看过!!还以为是别人扔下的动物呢!
刘邦刘欣跟着东汉的皇帝们一起跑过去看,韩都尉也很好奇,同样跟过去。
刘庄把‘别动’的牌子扔到旁边,小心翼翼的摘掉麻袋。
麻袋里是一个熟悉的、安静淡然的年轻人。
的确是刘炟,他刚开始崩溃、紧张、不安,慢慢变得淡然处之,听好多人在外面议论这麻袋里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些私德有亏的皇帝怎么突然变得遵纪守法,对别人的东西一点都不碰。在这十年间,他开始背《左传》,背《尚书》,等到后来实在闲得无聊,就把父亲在位期间取回来翻译出来的佛经默默的回忆了一番,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仔细琢磨琢磨,这西方的圣人说的别有妙处啊。
宋氏和梁氏也跟过来看,以此决定要不要立刻就跑。
刘庄拔出匕首割断了绳子,抓住他奋力摇晃:“你怎么不吭声!!”
刘炟淡然的甩了甩酸麻的手腕,正常人如果被捆住十年没动地方,就算没饿死,也早就肌肉萎缩成骷髅了。幸好这是个鬼。
他从嘴里掏出核桃,淡淡的问:“你们怎么不打开看看?”
宋氏都觉得很奇怪,皇帝什么都敢干,怎么不打开看看麻袋里是什么?她们原以为这麻袋要是能套上一个月就算成功,没想到一直都在这里,就没有人动过。俩人天天商量,总觉得如果自己去解开,有点怪怪的,就好像余情未了似得。
皇帝们当然敢打开一个莫名其妙的麻袋,可以,但没必要。麻袋里能装什么?
金银珠宝吗?不缺。好吃的小动物吗?别逗,好吃的东西怎么会贴一个别动的标签,早就被人吃光了。镇子里就这么多人,就这么点事,谁也不至于忘了一个麻袋。
他们暗地里猜测,这准是什么恶作剧,打算讹人或是干坏事。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让人感到好奇想要打开看一看的东西,谁知道是什么呢,好像很危险。
刘病已的好奇心很强,奈何许平君按住他,不让他拆开看。
只有刘彻猜到可能是刘炟,但认为他是为了逃避殴打而使出这招一叶障目。
刘肇生前和父亲有短短十年的父子情份,关系不好不坏,不像是刘恒对刘启那样喜爱,也不想刘启对刘彻那样抱在怀里哄着玩,也不像刘病已对刘奭那样一边不满一边疼爱。
但他还记得过去自己规规矩矩的行礼,父亲柔和的询问问题,那时候多么高贵多么威严啊,目瞪口呆:“是谁捆的?是谁这么大胆”
宋氏高声说:“是你娘!”
刘肇应声忘了过去,看到两个女人,一个端庄大气理直气壮,另一个红着眼圈抹眼泪。
刘邦心说你这话就跟骂人似得。
刘炟对这两个女人视若无物,看着长大成人的刘肇,依稀能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刘肇?”
“是我。”刘肇神色复杂,单膝跪地把他身上的绳子和落叶搀起来:“儿子,呃,我灭了窦氏一族。”
刘炟淡淡的说:“我知道,所有祭文我们都能收到。”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服,颇有些六根清净、斩断尘缘的模样,飘然而去,对之后发生的事漠不关心。
父母冷漠,喜爱窦氏不贤,两个妃妾狠毒的叫人难以想象,一辈子辛辛苦苦的执政被父亲喷的无以复加。这样的人生经历很适合‘看破放下’。